《梅画骨，点点鸢尾笑》 第六章 漆黑中露出的光 免费试读
龙泽宫之外，一片哗然，几乎所有名望之人都要对皇帝朝拜个遍。
寿辰如期而至，今日太子赵祤被皇帝劝告，一切事情不可多嘴。
然而唐子玥被暗中接到一处地方，掀开轿帘，已经身处屋内，里面的女子却都是身着苗疆舞女服饰。
对镜梳妆时，唐子玥错手打了前夜无尘送给她的胭脂盒。摔的粉碎，里面的胭脂七零八落，张牙舞爪的对着唐子玥。
她心里忽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姑娘快不要看了，很快就轮到你们上台了。”
遮住面颊，将匕首藏好。
不一会儿到了不知名，很是陌生的院子里候着。
她本以为会是在屋内献舞，没想到是在室外，台子搭的倒是宽阔。却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奢侈，从自己的视线中，宴会露出来的只是一角。
很快，唐子玥便随着众人进了去。
行过礼后，便要开始献舞。
皇帝包括妃子坐在右旁最近的位置，针对唐子玥而言，委实好下手。
而台子的下方便是众臣，以及皇帝的儿子们，今日太子，穿的是接近皇袍的麒麟，正襟危坐在下面，默默的注视着唐子玥的一举一动。
半天不语，依旧看着她。
忽然在心里莫名想着，若是周围没有别人，她这支舞是单独献给自己的，然则臆想多余，他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看着太子温和的笑容，她有些动容。
今日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去杀死一个和自己无怨无悔的人，况且那个人，还是祤儿的父亲。
想到这里心里委实不忍！
舞之余，她忽然想起前几日，赵祤握着她的手，一点担惊受怕的模样。
今日自己真的要让他失望吗？
无尘这才冷冷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不动声色，他想的未雨绸缪，然则依旧冒出冷汗。瞟过唐子玥时，她黯然，众人皆掩面，他还能认得出自己吗？
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支舞立马就要接近尾声，自己在内心挣扎之余，赵祤的神色萧索而怅惘。
是自己哪里不对吗？
才发觉一身影略过台上众女子，疾步如同羽毛一般飞向皇帝那个方向。
原来今日，棋子不止一个。四唐子玥在心里暗讽，无尘在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来人啊！……刺客……保护皇上！”
台下一阵慌乱，不久就有几个侍卫将献舞的几位女子团团围住，用手中的兵器绞着众人的脖颈。
唐子玥却惊叹的是，亲手杀了刺杀皇上的女子的人居然是无尘。
他眼神如同冰川一般，冰寒的不能见底。“皇上不用担心，刺客已经被我处决了！”双手还留着那个女人的鲜血，握拳跪下，想做皇帝作了作揖。
“还是……道长聪慧，赏！……只是这背后定还有人啊！……今日扰了众人的兴致，还破坏了朕的寿辰，一定要给朕好好的查出，幕后凶手是谁！”皇帝龙颜大怒。
唐子玥横下心，觉得那一把匕首恐怕没有什么用了，索性趁着混乱，将匕首丢在地上。
台下所有人都不敢乱动，太子一股怒气，心里早就认出了，眼里早就看出了，唐子玥的身影，刚才的一颦一笑，虽然掩着面，可是他始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若是此时此刻，赵祤去命令众人放开唐子玥，她必死无疑。
“今日献舞的舞姬可是丞相府亲自挑选的啊？……”皇帝坐在位置上，身旁的宠妃不停的安抚，揉着他胸膛的衣襟。
无尘微微一笑，“是！皇上！的确如此，是丞相亲自为您挑选的，据说都是上好的舞姬！……”
台下的丞相面容僵了僵，“是老臣安排的没错，只是不知道这个舞姬为何会刺杀皇上，老臣冤枉！……”
听到这声，唐子玥不禁动容，心里居然还会有所感触，总让她在心里已经发过了十遍百遍的誓言，从此自己再无父亲。
刚才无尘亲手杀了那个女子，倒是让皇帝又信任了他三分。
“若不是因为无尘，今日朕恐怕要命丧于此，你们这等乱臣贼子，到时定要全部揪出来，一个都不放过！”
今日的寿宴就这样不了了之。
所有参与其中的舞姬，都被关押下去，就连唐子玥也不例外。
押下去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赵祤的悲戚！
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会不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道长觉得，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置？”皇帝移驾时，不禁问了无尘。
“若是对皇帝有危险，自当是处决为好，只是贫道见不得生死，方才出手杀人，也只是为了保护皇上，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上不必多虑，自当……应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语气中，全部充愣了不在乎。
唐子玥忽然又气又恨，她当时怎么会相信他，他才应该是那个杀人不见血的恶人。就那么不顾人的生死！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变成聋哑之人，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听不到无尘刚才所说的话。
就像一支支利剑，狠狠刺在自己心上。
虽然她不惧生死。
牢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只是过于的阴暗些，潮湿了些，还隐隐的散发着腐尸的臭味，那个味道，她永远忘不掉。
一个个女孩子冻的面色铁青，妆容哭花，已经不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
“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一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有些难以控制情绪，不停的摇晃着牢狱的铁门栏。
唐子玥笑了笑，“小妹妹…别喊了，没人会搭理你的，好好的休息一下，没准还能出去呢！若是先在牢狱里，把自己累死，出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那女孩脸上极度不满。
“都怪那个女的！……肯定是疯了，竟然敢去行刺皇上，害的我们这么多人，我还小，还没有婆家，我的父母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唐子玥看着一个个只知道哭，却不会撒泼如同这个女孩的人，有些奇怪，她们难道……不害怕吗？
说着说着，外面来了人，一阵阵酒的烈味，飘了过来……
“今天可真是闹了一出好戏，不过咱们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小道长，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眼看着刺客的那把匕首就要到皇上的心脏，一下子让无尘手起刀落，就死了，据说是直接割了喉咙，可真是狠呐！……”
女子们哭的更狠了，那小丫头哭的越惨，“怎么办！……这下死定了！……”
唐子玥问她，“你怎么会来跳舞了呢？”
她忽然想起来小丫头混进舞堆里，滥竽充数的模样。很多姿势都是错的。若不是别人衣袖太长，恐怕已经招惹了很多不满了。
“我……我想着可以赚钱嘛，今日可是皇上的寿宴，若是龙颜大悦，肯定会有很多赏赐。”
可惜了，她还没碰着！
唐子玥有些苦笑不得。转过头问别的女孩子，“那你们呢？……”
那些女的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小丫头忙着答话，“别费劲了，她们都是哑巴，被割了舌头的！”
唐子玥又问，“是这样吗？”
她们点了点头。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倒是个豪爽的女孩。
“我叫君月。”
是个好名字。
忽然有个太监一样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掌事的侍卫说了几句话。
那个侍卫走了过来，“你们有谁的名字是安安的，出来一下！”
锁被打开。
唐子玥走了出来。
“是我……怎么了？”
“有人找你！”那侍卫指了指另外一间牢狱。
唐子玥以为重新看到赵祤或者任何一个亲近的人，她会哭的。
“安安！……”
赵祤一脸安然无垢的模样，让唐子玥死了的心莫名触动了一下。
她仿佛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亲人的。
“祤儿？！”
赵祤抱住唐子玥，喜极而泣，“你没事吧……！”一边想着，装傻真的好累，差点就绷不住了！
唐子玥看着他那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怎么认出我的，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祤轻轻捧住她的脸，“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父皇和我说了，让我不要说话，我就一直没有叫你！刚才看到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我好害怕！……安安，吓死我了！……”
唐子玥哄了哄他，“别怕，我没事，不还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吗？不要担心！……”
赵祤气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安安，你要等我！……”
赵祤一把又抱住了唐子玥，只有当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时，才可以让脸部的肌肉松了松。
“安安，我好想你！……”
“姐姐也是……好想你！……”
赵祤俊秀的一张脸顿时垮下来，“我已经说了几遍了，不是我姐姐，你是我的夫……？”
唐子玥立马揽住他的口无遮拦。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你回去吧，我不会死的，到时候，你还能好好的看到我！……”
如果可以，她也想把牢狱里那些无辜的人救出去。
“我保证，不会让你留在这里，超过三天的。”
赵祤低下头，看着唐子玥，“等我，安安！……我走了。”
唐子玥脱离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心里觉得非常的不舒服，而现在，她就该回到，属于自己阴暗的地方去，那里还有别的小丫头在等着自己。
刚才那个侍卫，对自己也客气了些。
“进去好好呆着吧，原来和太子有一些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好好歇息，这事儿定会翻篇的。”
侍卫刚说完话，走了，还没有多远。
一只手就掐住了唐子玥的喉咙。
“姐姐！”
不是君月的声音。
她瞟了瞟别的地方，舞姬们都战战兢兢的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到君月躺在那里，刚才没有注意看，以为是休息了，睡着了。
“你是什么人？”
见她掐住自己喉咙的力度，只是普通的人。
“大家都只是为了生存，刚才找你的那个人，一定不简单，我也是为了姐妹们好！”
难道这些人当中，只有掐住自己喉咙的这个人会说话吗？
“你想想，若是我死了，凭着刚才那个人，你觉得你们还能活吗？那你们刚才都只是装聋作哑？”唐子玥一味地劝说她。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还是一副可怜模样。
“那你猜错了，这里的人只有我会说话。”
唐子玥笑了笑，“那姑娘可真叫错人了，请你把刚才那句姐姐收回去，这一声我受不起。”
这个女子身上的香味很是独特，却对唐子玥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猜，如果我杀了你，我们还是能逃的出去的。”
唐子玥冷冷一笑，“真的，那么有把握吗？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去，就你也想杀了我吗？”
说着说着，一尖锐的东西，插住了自己的肋骨，又活生生的被那个女子拔了出来。
然后唐子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明显那个女的失望了。
“那么不服软？要不要？我再深入一些……”说着又将刀子捅了进去，来来回回的，看得人触目惊心。
旁边的几个丫头恐怕是害怕，失声痛哭……纷纷摇着头，让这个女的放了唐子玥。
唐子玥一个反手就制住了女子。
只见那伤口处并没有流出一丁点的血迹。
“怎么会？！……你怎么会没事？”
那女的很是不满，又十分惊诧。
唐子玥问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她莫名一阵冷笑，“你知道死了的那个是我什么人吗？是我的亲妹妹，原本这一切应该我来做，狗皇帝的头，应该我来取，她太傻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
是不是有些精神失常了？唐子玥不解。
“你们幕后到底是谁？”
女子轻笑了一下，慢慢的血液从口里流出……咬舌自尽。
唐子玥已经挽救不了了。
难道是我误会他了？这些人不是无尘叫来的……无尘他……
不对，如今自己大脑一片混乱。唐子玥已经分不清谁是谁非了。
如今，只能等到自己出去之后，再做定夺。
紫玉宫
这一日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一太监惊慌失措地闯进赵尘封寝殿，字字断续不成句，“六…殿……殿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不是嫌命长了？！”
赵尘封看着太监那冒冒失失的模样，有一些恼火。
“信儿姑娘……她……在牢狱中咬舌自尽了！”
赵尘封黯然阖上双眼，愤恨的踹的太监一脚，“滚！”
自己亲手培养的棋子，一个失了手，另一个在牢狱里自裁了！
可是信儿她，却是自己心尖上的一颗刺，拔不得，碰不得，如今死了，自己却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下人们都不敢靠近此时此刻声嘶力竭的六皇子，直到几度昏厥才蹑手蹑脚一起将他扛回了床上。
那个名为信儿的女子，连带着自己的妹妹云儿，是在被卖到青楼时，被赵尘封救下来的。
当时两姐妹被困在一个牢笼里。
信儿的手里拿着一个石头，正当赵尘封骑马路过时，故意重重的将石头砸在了赵尘封头上。
当时信儿只为了让自己和妹妹不要卖到青楼，宁远被打死，也不想羞辱死去。然而没想到云儿却对赵尘封一见钟情。
赵尘封在京城杀人不眨眼，是出了名的。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明目张胆的用石子，打他的头。
“谁干的？”
当时所有人闻风丧胆，不敢出声，行走的也停下了脚步。
一清脆的女声响起，“是我。”
赵尘封看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是从一个牢笼里放出来的。
“小姑娘胆子不小啊，说……你想怎么个死法？”赵尘封还没有说话，前边的奴才嬉笑了一句，当场被赵尘封拔刀见血封了喉咙。
“话多的奴才……留不得！”
赵尘封冷冷的说了句，看了一眼信儿，然而她的心一点都不动摇。
“我妹妹不会说话，姐妹两人话都不多，我不认识你，可是敢问公子，我们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奴婢？”
骑在马上的赵尘封不由得一惊。
“放了她们，我买了。”
从那以后，赵尘封亲手教信儿识字，教她武功，为的是有一天能够为自己所用。
一日太子被人数落，赵尘封得意的紫玉宫。
“今日你陪我喝一杯。不必做其他的事情了！”
信儿为其开坛曲酒，两人连饮数杯。
“殿下今天很高兴？”
“对。”赵尘封今日仿佛是很高兴，就连看着信儿那倔强的目光，也独具魅力。
“信儿……你跟着我是想要什么？”赵尘封难得笑着问她。
时间过了这么久，两人已经相处一年不到，然而信儿藏在心里的可曾能够开口，她也明白，云儿也喜欢这个六殿下。
“我这一生渴望安放，以前带着妹妹，四处流离，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当时第一眼见到你时，没有想太多，就想着，就算是被打死，也不想被人侮辱，当时丢了石头打你，殿下可还记恨奴婢？”
赵尘封探手，指腹缓缓滑过信儿的脸颊，“在我的眼里，你从来都不是奴婢。”
顿时从信儿的眼角欲流出串串晶莹，“殿下说笑了，您恐怕是喝醉了，不怕你不高兴，自始至终，我也算了解你，在你的心里，难道不是皇权至上？如今殿下，你想表达，自己对我的心意吗？”
“够了！”
赵尘封一句低吼，“这些话在我跟前说说也罢，若是传了出去，就算你是女人，我也留不得。”
说着又接连痛饮了三杯，向着桌子倒去。
这一幕幕。全部都被云儿看在眼里。
她心里自是委屈，就因为信儿当时的一句话，不得不在府上装聋哑，如今自己喜欢的人只能远远看着，刚才却亲耳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姐姐。
“云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
云儿冷冷的看了信儿一眼，疾步出了门。
最后姐妹两人一再冷战，信儿也接派了新的任务，此去凶险，命数未可知。
云儿却不和她多说一句话，只是每当信儿在练习舞技和武功之时，她会偷偷记在本子里，由于信儿觉得她若是识字，有一天肯定会有危险，不如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云儿只能把所有能记得的都画下来，勉勉强强能看懂，也能记住。
哪怕自己死了，留下云儿活着也好。信儿这么觉得，也曾经想过，要是自己哪一天死，赵尘封会因为愧疚，而收了云儿为妾。就算不受宠，也能好好活着，衣食无忧。
可没想到……
寿宴那一日，云儿擅自离开紫云宫，还装作与自己不认识，那一次，信儿本就因为图谋不轨，本该避嫌，根本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云儿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这么顺利的混在舞姬里面，替她行刺。
身为她的姐姐，信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特别是想向赵尘封证明，自己也是有用的，也可以成为那颗棋子，只是不知道，云儿的心里，有没有恨自己！
云儿那一日死了的时候，每天看着信儿这个方向，她也知道，是在保护自己，然而却在嘴里嗫喏着什么，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得见，但是信儿，一字一句看在眼里。
“我喜欢六殿下，对不起……姐…”
阖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信儿万念俱灰，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都是为了云儿。
当时被压住，被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时，她为什么犹豫，不过是不想让皇帝动怒，只是希望……云儿能够留个全尸！
赵尘封几日连做了几个噩梦，三更半夜会被惊醒，喘不过气，脸涨的紫青。
时不时的，会命人守灯，守灯的奴才们会经常听到他从口中听到两个字。
“信儿。”
赵尘封才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她在他心里不是棋子，也不是奴婢。
原来他心里，不只是杀戮，也有温柔，也有对一个人的赤诚，如今……无处安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