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恩仇录》 第十三章-柳纨 免费试读
论武三日前,玄宗门外一隐蔽荒林。
少年提着一盏灯火势微的简易灯笼气喘不息,正急步向林中深处跑去。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身前。那影子的主人是一位还算漂亮的中年女人,她以轻纱覆面,目露凶光,威严之气呼之欲出。
“母亲……”少年放下灯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做得很好。”那中年妇人揭下面纱,露出姣丽容颜:“一年前我处心积虑把你塞进玄宗门,就是为了今时今日的八门论武。纨儿,你要争气……”
“儿子明白。”
言罢,那少年平平看着身前的妇人,面露希冀。
妇人冷言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少年慌忙收起眼底柔软,大气也不敢出,“儿子数月不曾见到母亲,有些思念母亲……”正说着,少年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妇人听少年这么一说,脸沉了一沉,道,“八门论武,你势必要夺得三甲。”
“儿子领命……儿子一刻都不敢懈怠,今天接到母亲密诏,晚饭都没吃便赶来见母亲了……”少年越说越委屈,双眼有些微微泛红:“母亲……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
“不许哭!”妇人厉喝一声,双眸溅出浓浓焰火:“你是我唯一的指望,拿到论武三甲,完成我的嘱托,你我母子二人才有家可回!”
“听明白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行揩去那险些滚落的泪水。见母亲无言,少年又对着她拜了一拜。待他再抬起头时,母亲已消失不见。
少年懂得,那种熟悉的难过第无数次从心头蔓延开来。
从他有记忆起,母亲似乎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笑过。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母亲从来只会呼唤自己的大名“柳纨”,并且只在极其偶尔的情境下唤自己一声“纨儿”,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温柔。
所以柳纨才觉得难过,难过这温柔来得太过艰辛。仔细想想,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柳纨有意识起到现在,母亲一向都如此吝啬。
这种难过一直伴随着柳纨直到玉女峰竹海初试那天。当那个女孩闯入自己的眼中时,他在她脸上看到一种足以稀释那种难过的温柔。
那女孩其实并不算漂亮,与姿容绝艳的琴澜前辈相比更是云泥之别。然而她却有一张倔气满满的脸,三庭五眼间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写着“不服”二字。两道狭长剑眉下有一双眼神坚烈的眼睛,眸光如炬,看得柳纨心头一颤。即便那女孩摔得头发凌乱,灰头土脸,也并不影响自己对她生出几丝淡淡的怜惜。
柳纨放任自己的那一点私心随风飘浮,他稍作回头,确认那是一张注定让人沦陷的面容之后,泫然遁匿于层叠不穷的十里竹海中。
他确信他们会在复试中再度相见,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不服”。
且说被摔得一脸错愕的月西楼,莫名其妙被一个小道士无视,心中自是愤懑不平。而还未待她起身追上那臭道士理论,苏念便从旁边一丛竹林中钻出身来。
见师妹摔倒在地,苏念忙不迭上前扶起:“我与淮川舒礼都走散了,你没事吧?”
月西楼拍拍身上的灰尘,佯装无碍。
“师妹看见刚刚那个一飞而过的玄宗弟子了吗?”苏念看着那窸窣深邃的竹林,眉头皱了一皱:“那人轻功了得,行速惊人,看来也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对手。”
“我看见了,不过就是一个小道士罢了。”月西楼看向苏念,轻笑道,“要我说,再厉害都比不过苏师兄。”
苏念见小师妹竟然也学会夸自己了,心中的紧张舒缓了几分。二人前后紧依,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后面的月西楼突然“哎呦”一声。苏念向后看去,只见师妹一手强捂着左手手臂,面色苍白。
“这又是怎么了?”
苏念赶紧扶师妹原地坐下,满眼关切地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月西楼。待他轻轻卷起师妹的袖口后,一道长长的猩红色伤口映入眼帘。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月西楼疼得连话都说不清,只埋头哽呜。苏念环顾四周,飞快扯下一块衣角,替月西楼细细包扎起来。
见平时毛手毛脚惯了的苏念此时如此细致小心,月西楼不禁有些感触:“苏师兄,你好像也蛮帅的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寻我开心?”苏念一脸嗔怪:“再闹,再闹就废了你这条胳膊,让你自个儿哭去!”
月西楼心头一暖,颇为打趣地看着慌张兮兮的苏念,笑意渐浓,“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兴许是刚刚从土坡上滚下来,被什么石头刮到了。”
“那你当时怎么没察觉?”苏念加快手里包扎的动作,额间紧张得连连落下好几颗汗珠。
“苏师兄,你流汗了……”月西楼拉起衣襟,替苏念擦去汗水。
“苏师兄,你怎么脸红了?”
“我……我……我没有啊……”一时间,素日嘴舌最灵活的苏念吞吞吐吐:“你……你伤口包扎好了,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我们……走吧。”
月西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十里竹海的妖风稍微得以平息,从疾风翻涌的绿浪变成一方还算雅静的闲竹。苏念一手拉着师妹的小手急步走着,一手隐隐摸上自己的脸颊检查是否还在发烫。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此地无银三百两”,确认脸蛋一片炽热之后,想想师妹替自己擦汗,耳根更添上三分绯红。
苏念偷偷瞟了眼师妹,想到十年前那场遥遥初见,他策马而去,一眼认定了这个女孩。
忘忧谷流萤夏夜,她因歉疚泛红的眼眶,被风吹得如同抹了一道艳丽的脂霞。
苏念总是遗憾,没能一直为师妹做上一盏长明灯,他觉得喜欢就是要永远,这才是真正的“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