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粉黛》 第八章 太监 免费试读
我娘死后的两年，整个冷宫就只剩下了我和奶娘，奶娘将娘留下的那些珠宝首饰想办法变卖了，贿赂了太监，将娘的尸体取回来埋在了冷宫的后院。平时的生活从我和我娘看着奶娘忙来忙去，变成了我看着奶娘忙进忙出。我娘死了之后，冷宫的生活更加缺少物资，都是靠着奶娘帮各宫娘娘刺绣或者到各宫帮忙赚回来的。
在我五岁的那年，奶娘终于撑不住了，一场高烧之后，皮肤开始变黄。看到症状的时候，我也惊讶了，竟然是急性肝衰竭，在这个年代，这种病根本治不了。
夜里，奶娘抓着我的手，说：“殿下，老奴不能再伺候您了。老奴知道，虽然您平时什么都不说，但您心里比谁都明白。殿下，您要好好活着。”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奶娘，您要撑住啊！”可是心里却惊慌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奶娘又昏迷过去，我摇着她的身体，可她终究没有再醒来。
我找到一把生锈了的铁锹，将奶娘埋在了我娘的身边。那个唯一给我温暖的人就那么离开了，现在的我还剩下什么呢？看着两个人的坟墓，我第一次哭了。
……
之后的几天，我靠着平时积攒下来的食物活着，可也明白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现在宫里根本没有人管我的存在，御膳房不知几天才回送一次食物过来。
也许真的是老天眷恋我，在我快要坐吃山空的时候，我看到了改变我一生的那个人。其实，用“人”这个字并不确切，那是一具尸体。年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太监服，尸体还是温热的。尸体倒在冷宫边上，没有人管，联想到刚刚经过冷宫的那队刚进宫的太监，我顿时有了主意。
我把尸体悄悄拖进冷宫藏好，扒下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还好他身上有个腰牌，上面写着“御膳房——小黑子”。朝他的尸体拜了拜，想着晚上抽空回来处理尸体，便急急忙忙朝御膳房跑去了。别问我怎么知道御膳房在哪里的，也就是前两天实在忍不下去跑到御膳房去偷过两次吃的。
刚进御膳房，就被带队的大太监抓住，狠狠地被踹了两脚。我肯定我当时的脸色都白了，这家伙出手也太重了点吧。
他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到了小太监们住的房间里，说：“小黑子，你要是再给杂家走丢，你就不用回来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明天早上开始你就给杂家去切菜，要安安分分的，知道没？”
我立刻点头称是，一脸的恶意奉承，幸好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要不然一定恶心死。
那个大太监脸色缓了缓，一甩袖，离开了。
我转头看着一堆不到十岁的小太监们盯着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在冷宫待了几年，基本的人际交往还没有丢掉。跟小孩子相处也简单，用几个小笑话就收买了一堆人心。其中最让我侧目的是一对兄弟，大的叫路金，小的叫路银。这对兄弟的父母得多爱财，才能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路金作为兄长很会照顾弟弟，也就七岁的样子，却有些稳重的性子。路银有些被哥哥宠坏了，虽然调皮却极为活泼开朗，非常惹人喜欢。我很快和他们成了好朋友，结果他们都比我大，弄得自己多了两个哥哥。
晚上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睡了，我借口去茅厕，回了冷宫，把真的小黑子的尸体给埋了。看着空荡荡的冷宫还是有那么些许感慨，不过现在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衣食无忧了，至于究竟该怎么办，还是需要想一想的。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个太子。现在最担心的是，白瑞华再不多生几个孩子，我终是要回到众人的视线之内的。还是以后，定期回来两趟看看，别出事了才好。避开巡逻的御林军，回到了御膳房，睡觉去了。
……
御膳房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并不难熬。每天就是切菜、切菜、切菜，时不时有路银出点小事博我们一笑，又有路金给我们私藏点好吃的。也许时光可以停留，我会希望是这一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风波诡谲，只有简单的快乐。
大概每个几个月，冷宫里就会出现个娘娘来问我要不要跟她去生活，装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某常在这么对人说：“那个太子是个疯子，居然抱着我的腿不放，说要娶我。”
某昭仪这么对人说：“那个太子脑子有问题，说自己是水妖转世，一直朝我泼水。”
某妃子这么对人说：“那个太子完全不可理喻，说自己的娘在自己的身边飘来飘去。”
……
长此以往，终于没有人来冷宫见我这个不正常的太子了。
可是美好的生活总是极为短暂的，一切来得突然。
我八岁那年，慧贵妃不满意御膳房的菜式，御膳房上上下下都被罚俸，可怜的是当天做菜和上菜的宫人们，都被重打了三十大板，路银也在里面。
路银半夜发烧，可是宫里的太监地位太低，根本没有药物可以医治。路金急得快疯了，不停地求管事的大太监，可根本没有人理他。第二天早上，路银烧得更厉害了，嘴唇都干裂了，看样子再不用药根本撑不下去了。
晚上，我一时心软，让路金背了路银跟我回了冷宫。我翻出了些以前奶娘备下的伤药，还有前些年那些嫔妃留下的人参之类的东西，一股脑让路金全都用上。烧虽然退了些，但人始终不清醒。路金更是焦急，跪下求我一定要救他弟弟。
我拿了些值钱的东西，让路金去太医院求药去，就算太监的命再不值钱，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总会拿出点像样的药来的。
果真，不一会儿，路金就拿了药回来，忙活了大半夜，路银也总算情况稳定下来了。
我将它们安顿在原来奶娘的卧室里，自己坐在前厅里发呆，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算了，为了一条人命，就算暴露了身份，也算是值得的。
路金走了出来，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说：“多谢救命之恩。”
我也不急着扶起他，说：“这三年之内，你和你弟弟帮我的地方也不少，就算是我偿还了些吧。你安心把弟弟放在这里修养，我会看着他的，你明天会御膳房继续当差去，我和你弟弟是暂时回不去了，帮忙每天拿点吃的过来吧。”
他生生磕了三个响头，说：“有句话不得不问，您到底是谁？”
我叹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说：“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不过看样子，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了。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太子白一。”
路金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怕是他跨入冷宫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打发他回去歇着，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每天，路金三餐定点送吃的过来，我就帮忙给路银换药。路银也是个不怕人的主儿，就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依旧跟我没大没小，不像他哥哥那么拘谨，让我很开心。
冷宫的日子变得好过多了，有他们的相伴。
……
过了一个月，路银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但在冷宫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御膳房的人们什么理由，能够让路银回去，毕竟他已经失踪了一个月。
路银犯愁地看着我，毕竟我这里既不给银子，又不管饭，长此以往总不是个事儿。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这里还有点东西，就说是太医院的药童把你带走的，让你在他那里住了一个月。再装可怜一点，说他老是在你身上试针、试药，每一天日子好过。那些御膳房的人就算再怎么不相信，也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太监，特地去太医院查证的。如果问到谁医治的你，或者你到底得了什么病，通通推说不知道，就说你一直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一个月过去，照顾你的药童才把你放出来，你就赶忙回御膳房去了。”
他一脸敬佩地看着我，说：“殿下，你说大话的本事好强啊。不过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说大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说：“等你哥哥晚上过来之后，你就跟他回去吧。我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让我回去了，就让小黑子死在某口深宫里的井里算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理由回去？”他不安地问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说：“你以后还是跟你哥哥好好学学吧，这性子会出大事的。我又没病着，给你编的理由我根本不能用。再说，我那个父皇已尽过了四十岁了，以后有孩子出生的可能性很低，照你哥哥最近两天跟我说的事情，我就快做个真正的太子了。为了你跟你哥哥好，千万不要说出关于我这里的任何事情，估计以后要见面也难了。”
我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到外面突然有人通传：“慧贵妃娘娘驾到。”
我一下子把路银从床上拉了起来，把他推进衣柜，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也不准给我出来！”
赶紧到前厅去见那位多年未见的慧贵妃娘娘，我的杀母仇人。
慧贵妃在我到达之前，已经在前厅落座了。我一拱手、一鞠躬，说：“儿臣给娘娘请安。”
她虚手一抬，示意我起来，说：“知道本宫今日为什么来吗？”
“恕儿臣愚钝，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有何事。”听出她口气中的不善，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她定定地看着我，笑了出来，说：“这**中人人都道太子爷是个痴人，本宫却不这么觉得，太子爷是位极聪明的人物。今儿个在朝堂上，太子太傅黎大人提出，太子已不年幼，是该入太学学习了。虽然陛下没有答应，但本宫看出来，陛下也在考量了。”
中午的时候，路金提到了一句，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可她到底来干什么？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她说：“本宫这次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太子殿下能否为本宫所用？不知太子殿下的回答是什么呢？”
这话说得真是直接，那我也就不用客气了。我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那娘娘不妨说说，如果儿臣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她笑得更开心了，说：“果然太子爷真的是位人物，**里那些蠢货，居然一个个不识明珠。若太子爷跟本宫合作，本宫当然保太子爷的位置稳稳妥妥，陛下去后，得继大统。若太子爷不答应，怕是太子爷便过不了今日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我说：“娘娘想得到什么？”
“本宫要的不多，只要太后的名分。”她说。
我皱眉，不可能，费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太后名分，这不可能啊。“贵妃娘娘说笑了，如果娘娘要的只是这么一点的话，我就真的不要做这个太子了。”我说。
她终于停止了笑，敲着桌子，说：“太子爷，太聪明也不是好事，看来，本宫不能留你了。来人，动手，给我打。有人过问，就说，太子对本宫不敬，本宫出手教训，不小心出手重了。”
我也没有动，连看都没有看那些冲上来的太监，说：“让本宫来猜猜看，是否猜得对。慧贵妃娘娘出身名门大家，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哥哥是御林军统领，还有几个堂兄弟也位列高官。等陛下一去，若没有其他孩子，只有本宫可以登位。但本宫的生母已死，外祖父安国侯早已势弱。即便上位，本宫也只会是个傀儡皇帝，真正的皇权不就掌握在了你林氏一脉手里了吗？”
她有些动容，说：“如果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不用在跟本宫作对上面该有多好。如果本宫的孩子还在，怕也不见得会比现在的太子殿下差吧？”
我有些想笑了，说：“娘娘，本宫那位没能出身的弟弟肯定不会像本宫这样的。本宫的母亲可是很早很早就被人害死了，被迫独自生活多年的本宫怕是会比您那个娇身冠养的孩子好很多吧？”为今之计，只有拖，拖到晚上，拖到路金来，以他的智慧，怕是真能就我一命。
听到这样的话，她也终于收起了那些假笑，面目狰狞地说：“既然如此，本宫就只能动手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我被拖到了地上，很快棍子就打了下来。出手并不重，看来，她还是想要我答应的。
可是还没打几下，路银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挡在了我的前面。
慧贵妃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太子爷，想不到，您这儿还有个忠心为主的仆人啊。”
我一下子推开路银，说：“本宫不是吩咐过，不准出来的吗？慧贵妃娘娘就不要跟一个太监计较了。”
她笑得更开心了，说：“本宫有个新主意，不知道太子爷有没有兴趣？本宫突然不想打你了，打这个小太监，你不答应，本宫就不喊停。太子爷，喜欢吗？”
路银一脸惨白的跪在边上，怕是现在才知道闯祸了。
慧贵妃没有手软，立刻找人架住了路银，开始打。
我艰难地站了起来，说：“娘娘何必如此，即便本宫现在答应了娘娘，娘娘就不怕本宫反悔？”
她拨了拨自己的指甲，说：“本宫相信太子殿下的千金一诺，若是太子爷日后反悔，那太子爷也就不配做我林氏的敌人了，也就只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而已。”
路银本来就没有痊愈，这样打下去，原本的伤口裂开，伤势只怕是更加恶化。我到底要不要答应？虽然即便答应了，日后转寰的余地还是很大，但她从此就抓住了我的罩门，路金和路银这一对兄弟怕是要遭罪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我必须忍着，让她以为我不在乎路银的性命才是正道，可依她的聪明，她会相信吗？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我们还在僵持。我突然看到路金的头在窗边闪过，顿时有了主意。我大声对慧贵妃说：“娘娘，您不就是因为忌惮太子太傅黎大人的势力，才会在今天趁一切还没有称为定局而来的吗？若您今天做得太过，您怕也交代不了吧？”
她似乎思量了一下，说：“说的也是，不过本宫做已经做了，就不在乎做得更过火了。既然过了这么久，太子爷还是没有回心转意，那你就去陪你那个护主的小太监吧。”说完，又让人动手开始打我。
我已经看不到路金的身影，顿时放心了很多，他应该已经听懂了。
……
大半个时辰过去，我开始撑不住了，旁边的路银早就昏过去，没有人再管。
我终于听到那声通报：“太子太傅黎大人到。”
然后，就什么都听不清了，只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绛紫色官服的官员与慧贵妃争辩了什么，我和路银便抬到了太医院。
我一下子清醒了些，抓住太子太傅的手，说：“黎公快附耳过来，本宫有重要事情相告。”
他侧身靠了过来，我轻声说道：“我是女的。”说完，我也昏了过去。
……
醒来之后，已是两天之后。
照顾我的是黎大人最信任的太医，钟太医。钟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大半辈子，医术高明却不懂钻营，因此一直是个小小的太医。
路银最终还是没能熬住，当晚就去了。我总觉得对不起路金，可是他却对我说：“殿下，不必在意。奴才兄弟的命本就是殿下救下来的，殿下无需自责，怕这也就是他自己的命。这在宫里，人命本就如草芥。奴才不求别的，只求哪日殿下能够赐名，让奴才记住这一天！”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真的改变了，才刚过十岁的年龄，却变得这么成熟。我说：“以后，你就叫路铭吧，铭记的铭。你以后会上位的，一定会的。我只是希望你记住，即便不幸发生在了你和你弟弟的身上，你也不应该将怒火迁怒到他人身上。”
虽然自此之后，我就没在宫里再见过路金，或者称他为路铭，但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成了龙耀帝的总领太监，也实在证明我的眼光不差了。
*********************************************************************
太子殿下追妻剧场三
在经历了上次在大街上的失败之后，我们伟大的太子大人痛定思痛，决定暂缓与尚家大小姐的见面，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鸿雁传书。
于是，华丽丽的情书出现了。
“亲爱的菁菁小姐：
当您收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意味着您也就收到了我的真心。
第一次在酒楼见到您的时候，我就被您的身影迷住了双眼，从此，便不能自已地想着您。
第二次在您府上见到您，更是被您犀利的言辞所折服，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有着如此的才气？
第三次在大街上偶然遇到您，在阳光下您的笑脸，怕是连百花都比不上万分之一。
菁菁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再次一睹您的芳容，邀请您今晚酉时在城楼赏月。
太子敬上”
不想这封信刚送到尚府，尚菁菁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就被毛手毛脚的丫鬟淋上了茶水，字也看不清了。尚菁菁问清了谁送的信，回了封信给太子。
“太子：
你的信被我的丫鬟弄湿了，也看不明白你写的是什么了，你有空亲自跟我说吧。
尚菁菁上”
谁想太子在没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出门了去城楼等尚菁菁了。他独自在城楼上待了一夜，吓得守城的士兵当夜一个偷懒的都没有。
清晨，太子回到东宫，看到了信，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该哭自己白等了一夜，该笑她不是故意让自己白等的。
谁之过？
第三回合，尚菁菁完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