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冰夫人》 第10章 煜华 免费试读
接下来的两天,马嘶桥依旧被差人把守,无法通行。边上依旧栓着几匹马,停着几乘官桥,显示有官员出入。
围观的村民倒是见少了,大家忙着过重阳节,正嫌封了路极不方便,无论是去灵泉寺登高上香,还是去圩场买卖物品,都需要绕远到渡口坐船过河。
又过了几日官差才从马嘶桥撤走,灵泉村终于恢复了平静。外婆家的饭桌上,大家也不再张口煜华公子,闭口煜辉公子地议论不休了。
就在坠马事件渐渐被村民们遗忘的时候,黑甜却常在马嘶桥附近徘徊。
“说来也奇了!那尚公子骑着马,上桥后没走几步,突然就像发了疯一般,在马背上手舞足蹈,连声惨叫起来。”
二舅舅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马受了大惊吓,前蹄腾空跃起,几乎直立,尚公子手上又没抓缰绳,顿时落马,狠狠摔在桥上,又滚下河去。”
“突然发了疯一般手舞足蹈……连声惨叫……马受了惊腾空跃起……”黑甜喃喃自语着,想象着当时惊心动魄的一幕。
“尚公子手上没抓缰绳——是什么让他放开了缰绳?一个常骑马的人,怎会不知道,在马背上突然松开缰绳是件极凶险的事吗?”
“当时就被摔断了脖子,咽了气,并非溺水而死……”
却不是被仇家所害——身上除了摔伤,并无其它可疑伤口。
也不是旧疾突发,不然,官差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查案,还传了相关的村民一一问询。案发后的那两天,甚至有官差到了外婆家门口,传了三个舅舅去问话。
莫非真像三舅母说的,尚公子撞上了“脏东西”——水鬼为了投胎重新作人,找他去作了替死鬼?不然怎么解释,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在马背上发了疯?
黑甜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从桥头走到桥尾,又从桥尾走到桥头……路过的村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快到中午了,日头越来越烈。等黑甜回过神来,只发现周围白花花的一片,已经空无一人,忙跑到桥头的大树下躲避。
“好热啊!”黑甜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珠。虽说已过了重阳节,秋燥已至,那几日依旧暑热未消。
好在大树枝繁叶茂,浓荫生凉,黑甜找了张石凳坐下,心情很快平静下来。
“有棵大树在这里真好,像把巨大无比的伞,遮住了这些石桌石凳。数条树枝还长长地伸展出去,像只绿色手掌一般,遮住了近半的马嘶桥!”黑甜心想,“难怪村民们出村或者回村的时候,都喜欢在此小憩。”
她想起第一次来外婆家的时候,她问**儿:“阿娘,这是棵什么树。”
**儿说:“这是棵枫树。阿娘小时候,就在这树下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它的岁数只怕比你外婆还要大许多!”
那时还没有珍儿和宝儿,**儿对黑甜虽谈不上喜爱,面上也还过得去。赶上心情好的时候,对女儿的发问,也会耐心地、温声软语地解释。
来的次数多了,黑甜发现,这棵枫树竟然会“变脸”呢。随着时令变化,枫叶也变换着颜色。春季为浅绿色,开黄花,花香四溢;夏季为深绿色,满树滴翠;入秋后树叶渐渐变成浅粉色,霜降后则变成深红的颜色,妖娆炫目。
每到深秋,枫树还结出树籽。成熟后随风**,她和表姊妹们便来树底下捡树籽,带回家交给外婆炒得香香的当零嘴吃。
黑甜忍不住望向树干,那样粗壮,只怕三个大人手牵手也无法将它环抱起来。往下看只见树根盘虬卧龙,曲折嶙峋——突然,她的目光被地上的一些斑斑点点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黑甜不禁又抬头向上看去……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哦!原来,所谓找替身的“水鬼”、绝世高人的独门暗器,竟在这里呢!
接下来的半日,黑甜一直神思恍惚。秋云非拉着她,唠唠叨叨地跟她说些蹴鞠场上的趣事,她也没听进去半个字。
夜深了,秋云和细雪在她边睡得香甜,还均匀地打起鼾来。黑甜心神不宁,辗转难眠,干脆坐起身来,略作整理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四处一片静谧,辛苦了整日的村民们正在沉睡,黑甜鬼使神差地来到马嘶桥边。中午的发现让她如鲠在喉。想找个人诉说,又不知该找谁。不说吧,憋在心里,又着实难受得紧。
突然,黑甜发现有一束火光在桥上闪动着,又有隐隐的悲泣声传来——莫非真如三舅母所言,河里有水鬼在作怪!这火,竟是传说中的鬼火?想到这里,黑甜顿时吓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转身拔腿就逃。
只走了两步,就有几句话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辉儿,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可是缺少了什么……”
“鬼也会说话的么?”黑甜心想,“辉儿?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她满腹狐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秦小娘的身子已经见好,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差人为她精心调养……苏学士的‘七泉’,我已亲自去灵泉山为你拓了来,这就烧给你,你且收下,在那边慢慢赏鉴吧!”
果然又有一束火光腾地燃起。
“七泉?莫非是灵泉寺石壁上雕刻的,苏学士所题的诗句?那他口中的‘辉儿’,莫非就是几日前坠马的尚家公子尚煜辉?”想到这里,黑甜心中的畏惧顿时消去了大半。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桥上站着的那个人,竟是个从未见过的翩翩公子。虽说从未见过,再看时却又似曾经见过。
“……嫡出的煜华公子当时就在边上,很多人都看到了,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目似朗星,鼻若悬肚,那叫一个超凡脱俗,风采卓然,男人看到他都挪不开眼睛,迈不开腿,更别说女儿家了,只怕三魂不见了七魄,从此目中再无其他男子!”
二舅舅的话似乎就在黑甜耳边回响。虽然火光中难分肤色,但眉目清晰可辨,可以想见在日光下的风采卓然。再加上他匀称颀长的身形,优雅潇洒的举止言行——没错了,他一定就是尚煜辉的哥哥尚煜华!
“记得辉儿曾说,最爱苏学士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为兄愚钝,未经离丧,不识哀音。只觉苏学士素性豪迈,何故作小儿女之态以悼亡?时至今日方才醒悟。”
“然悔之晚已!斯人已逝,‘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煜华公子掩面而泣。
“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黑甜一字一句地听着,虽不解其意,只觉他声音哽咽,极尽悲凉,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处境,又想到倘若自己死了,不知是否会有人如此祭奠……一时感同身受,愁肠百结,簌簌落下泪来。
呤完诗句,煜华公子沉默片刻,忽然拨出所佩利剑,厉声道:“你是谁?出来罢!”只见月光下剑锋凌厉,一时万物屏息,天地肃然!
黑甜大惊,四顾无人,又不能确定他指的是否就是自己,顿时懵然不知所措。
公子又道:“还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了!”
黑甜无法,只得从暗影处挪出,惶惑不安地来到煜华公子近旁。
煜华回头,上下打量了黑甜一番,不禁大大松了口气:“还道是个细作,竟是个村里的小丫头!深更半夜跑到这野地来做什么?该不会是伺机来偷祭品吧!”声音却明显柔和了下来。随后只听“刷”的一声响,剑亦归鞘。
“不是的,公子误会了!”黑甜连连摇头,心里却想,二舅舅形容得不错,这位公子果然生得清新俊逸,不同俗流。
“那你究竟为何在此鬼鬼崇崇?”煜华问道。
“我……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可巧遇到公子——绝非有意为之!”
“自是碰巧撞见了,”煜华公子长叹一声,“不然,你又怎知今日是辉儿头七!”
黑甜见他泫然欲泣,不禁心中怦怦如有小鹿乱撞,他连伤心的样子都如此动人……好不容易平稳了心绪,又鼓足勇气,说:“请问公子口中的‘辉儿’,可是指数日前在此坠马的尚家煜辉公子?”
煜华拭泪,点头叹道:“正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你一个小姑娘都已了解,看来这件事在附近已经传扬得人尽皆知。”
“那公子是……”
“我就是他哥哥,尚煜华!”
“果然是煜华公子,敢问煜辉公子的死因,可有结论?”
“查过多次了,都说死因并无可疑之处,定是辉儿突发了疾病,惊了马,实属意外。那日他骑马跑在最前面,我跟在后头看得真切,确非外力所致。辉儿的身体一直康健,但,如有隐疾也未可知……”
“现在官府已经结案,辉儿被认定为意外坠马导致身亡。前日父亲已经将他下葬。辉儿他……就算不是意外,而是其它原因所致,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哦!”黑甜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