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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在翊坤宫正殿的贵妃榻上缓缓饮着香茶,那茶芬芳扑鼻,很是新鲜,适合下午闲来品尝。
“皇上驾到。”
皇后似是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笑,忙丢下茶杯打盖子,去了殿门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取下斗篷,握了皇后的手朝里殿走去,进了屋子,慢慢的暖气扑鼻而来。
皇帝扶了皇后坐在贵妃榻上,待得宫人散去,皇帝一边看着皇后一边道:“皇后是怎样处理下毒一事的。”说完,饮了一口香茶,似是茶有些凉,皇帝轻微皱了皱眉。
皇后笑了笑:“臣妾不及皇上英明,竟没有好的办法,而且也不能就说是懿妃做的,可是令臣妾疑心的是懿妃私自下令杖毙了那名送食太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皇帝微笑注视皇后:“朕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眼下虽是东南战事告捷,可是西北之乱仍有些未平定,朕需要用人。”
窗外有一些粉色的花瓣跳跃在日影下,皇后与皇帝安坐其中,倒也不觉得下午漫长。皇后叹道:“懿妃未免野心也太重了,若是她的父亲取得了功劳,必定本宫都压制不了她。”
皇帝神情疏淡:“此事就这样算了罢,皇后少些事情也是好的,没事儿少劳累。”
“皇上厚爱。”
皇后刚行过礼,皇帝便匆匆起身出了宫殿。
贴身侍婢扶了皇后坐下,皇后本着一身光艳夺目的流纹宫装,眼下却也显得黯然失色。
穆品娆傍晚闲来无事,便去了穆晴岚的寝殿,穆晴岚正坐着拿着一把孔雀蓝羽扇欣赏,穆品娆连忙走过去:“妹妹莫非觉得热了,竟要用到扇子。”
穆晴岚含笑:“姐姐没的爱取笑妹妹了,哪里是用来扇的,左不过见这扇子纹色漂亮,若送与皇后娘娘,恐怕倒也不错,姐姐,你知道的,虽然你是帮我的,可是我们终究力薄,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帮到我许多了。”
穆品娆自是有些劳累,身上酸痛不已,一边捶背一边道:“要获得别人的帮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着话,穆品娆的目光直如窗外那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水一般,渐渐暗淡下去。
闻得穆品娆说话透着无奈,穆晴岚倒是眼里充满着疑惑,直望着自己的姐姐:“姐姐何出此言,皇后娘娘素来和善无比,难道皇后娘娘也曾让你为难吗?”
“罢了,你好好睡罢,总之有什么事有我应对即可,皇上似有些宠爱我的,不过我也得避一避嫌,不然太招人瞩目,也未免不太好,更何况要惹恼了懿妃娘娘,那可更是自招麻烦啊。”
宫中充满着沉静如水的檀香气息,让人恍惚有置身世外之感,火炉中的碳熊熊燃烧,殿中温暖无比。
穆晴岚牵了穆品娆的手来到临窗的长榻上,就着晶儿的手喝药,喝完放下碗道:“姐姐竟有这样多的麻烦事,不过现下我已能出宫走动,若姐姐没空,不妨让妹妹我过去,倒是走一走可比我这样成日懒在殿中要好得多。”
冬日的日光投下影子,投在大殿的地面上,却是火烤得有些多了,穆晴岚只觉得背上有毛躁的热和不安。
穆品娆神色略有松弛,和颜道:“妹妹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自是好的,只是自己这样在殿中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多走走,认识一下其她妃嫔也不错。”
穆晴岚抚一抚身上盖着的软毯上的风毛:“只怕是认识的人多了,要应付的事情也就多了,妹妹我只是一个快要被人们忘了的小主,恐怕别人是避也来不及,哪敢与我认识。”
穆品娆侧头咳了两声,神情谦顺大方:“妹妹的担心必然是多的,只是妹妹病中有些虚弱,看上去却是可人,若见过了皇上,皇上必定喜欢。”
晶儿兀自上前道:“奴婢替小主梳头吧。”
晶儿轻轻地挽起穆晴岚的头发,择了一支上好的羊脂镀金簪子别在头上,簪身通体温滑,腻白无瑕,略显名贵。
这样简单的装束,却显得娇艳而动人,晶儿看了也难免称赞几句,只称赞穆晴岚虽只是点点小饰,却也显得很是漂亮。
这一日的下午,穆晴岚在庭院里喝着晶儿炖好的酸梅汁。庭院里安静一片,微风掠过一株老桃树,碎叶**,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声音。穆晴岚只是手握着那支簪子,看着那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掉下。
片刻,有宫门开动的声音,晶儿和穆晴岚忙行至门口探个究竟。
一名太监行了礼:“回小主,皇上说小主一个人居住在宫殿中必定无趣,因此特令了一名常在来与小主同住,这位是白常在,原是住在景仁宫的,因着丽贵人的身亡,便被皇上叫了过来了。”
白常在很是可人,且遇到穆晴岚也不见外,行了礼便同她赏玩起了庭院里的桃树,前来传旨的太监见两人无不和睦,便安顿好白常在也走了。
穆晴岚喜欢同白常在闲聊,因为白常在说话也无什么顾忌,在这小小的宫殿,有个人说话也是很好的,况且白常在也没事儿便去找穆晴岚玩儿,倒是使穆晴岚的病好得更快了。
这一日,嫔妃们刚给皇后请完安,便各自散了回到自己宫里,穆晴岚精神尚可,便随同穆品娆和安素丹一同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经过御花园,碎叶一片一片地落在三人的衣襟上,似乎连如丝七弦也萌发出了松风竹霜之寒。
走着走着,穆晴岚叹了一口气道:“这御花园什么也没有了,那些娇艳的花儿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素丹笑道:“所以外表光鲜有什么用,仍是这般经不起摧残。”
说话间,远方隐约传来一些低低笑语,待人走近,方才看清来的人是贞贵人和孟常在,几人相遇,穆晴岚和白常在朝贞贵人行了大礼,贞贵人忙扶起二人,正拉着穆晴岚的手,忽地,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圆圆的,像是一块玉佩,贞贵人不免随口问了一句,穆晴岚便称这是自己爹爹给的,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玉佩而已。
贞贵人闻得“爹爹”二字似乎是有些心酸,但很快便笑了笑:“那妹妹可真是有福气之人啊。”
穆晴岚只是低低道:“若论福气,贞姐姐能早日侍奉皇上,那才是姐姐的福气啊,不像我一般,除了选秀那日见过皇上,便不曾见过了,姐姐今日竟能在御花园认出妹妹,妹妹实在是承蒙姐姐厚爱。”
贞贵人见穆晴岚说得甚是动容,不免有些不忍,却是笑了笑道:“哪里,妹妹的福气许是慢慢地来,妹妹断不可担心。”
白常在笑着打量着穆晴岚,朝贞贵人道:“贵人姐姐是不知道,岚常在打扮起来可好看了,我们都说皇上见过了必定喜欢啊。”
贞贵人拿着丝帕笑了笑,穆晴岚却是不好意思地行了礼:“姐姐,别听白常在乱说,她拿妹妹取笑来着。”说罢,轻轻用手指点了点白常在的额头。
风吹起穆晴岚的斗篷,穆晴岚便只好推说自己得回了宫殿服药,便告退了,随行的几人便也随着穆晴岚一同去了。
贞贵人兀自朝前走着,倒是身后的孟常在开口道:“贞贵人,嫔妾觉得那岚常在确实出落得不错,若是皇上见了,恐怕真的喜欢她也说不定啊。”
御花园里风冷,并不多人经过,贞贵人便抄了近道走,边走边道:“那是你我能拦住的吗?”
一句话便使孟常在说不出话来,只得跟在贞贵人身后走。
渐渐地,宫中热了起来,人们也开始前去内务府领了新的衣服,穆晴岚虽是地位不高,却因着穆品娆受宠,便分得了不少的份例。
这一日晚,穆晴岚待在自己的寝殿里绣着一块手帕,案几上的小薰炉里焚着上好的安神香,淡薄如雾的轻烟缓缓散入殿阁深处,益发沉静凝香。
忽地,穆晴岚和晶儿闻得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悠长舒缓。穆晴岚原已对这首曲子很是熟悉,可晚上听来却只觉得心里温暖。
穆晴岚正要前去偏殿找白常在,却听闻白常在已经睡下了,便无趣地毁了自己的寝殿,穆晴岚伸手轻轻推开飞金嵌银的朱紫窗,和言道:“依旧是从景仁宫那边传过来的,可惜有那一堵高墙,我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晶儿上前笑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吹得这样好的笛声,不过奴婢知道一个好地方,兴许可以帮到小主。”
“什么地方?”
晶儿笑道:“清凉台那一处是在景仁宫的后面,略微显高,且花花草草地给清凉台添了几分装饰,奴婢不知道从那里能不能看见吹笛子的人。”
穆晴岚眼中含情,不免笑道:“那随我同去吧。”
宫中的石板路上有些滑,走起来须加意小心,虽可能会遇上巡夜的羽林侍卫,但也极容易避过,路虽有些远,不过夜风不大,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不过须臾,便走到清凉台的台底了,只上去仍有一段路途。
皇帝在宫殿里披折子批得有些晚了,眼下侍卫也已经换岗,皇帝看了看墨浓的夜色,叹一口气道:“朕便去懿妃宫殿吧。”
出了宫殿,皇帝坐上轿辇,在一群太监的跟随下朝懿妃宫里走去,夜里的风吹得轿辇上的垂丝轻轻摆动,皇帝只坐着闭目养神。
懿妃宫里的人忙通报了懿妃,说是皇帝今晚会来,懿妃自是叫宫女为自己梳妆,不过须臾,懿妃便指若春葱凝唇,头上的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头。
随后,倩儿挑了好的衣服来,懿妃懒懒地穿上,宫殿中丝帐轻垂逶迤于地,整个宫殿更显缥缈,衬得懿妃也是明艳无比。
一些太监忙端了上好的茶来,懿妃闻了闻茶的香味,并令倩儿去拿了一些点心来。
穆晴岚抬头望着高高的清凉台,清凉台位于宫墙之上,景仁宫后方有一道高高的楼梯供人上去,夜风袭来,飘来一丝香味,晶儿说这是花香的味道,穆晴岚用手轻轻捏一捏那块玉佩,便缓缓迈出了脚步。
石梯弯弯曲曲,正巧夜色凝重,墨色将天空染尽,石梯仿佛是通去天际。笛声悠扬,仍飘过夜色,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附近一片安静,只听得两人步子的声音,石梯两边花木扶疏,浓荫翠华欲滴,走至顶部,便能窥见一角清泉,其中几尾池鱼游曳,右边有一块太湖山石,笛声便是从远处的东四所传来,两人站在高处,仿佛是宫里距天空最近的地方。
高处却是薄雾较少,不比得石板路上随处可见飘着的薄雾,眼下一眼望下去,便只能看见一层如轻纱般的雾气,让人直感到仿佛置身天际。
穆晴岚拿出自己带出来的笛子,和着传来的笛声,轻轻吹奏,这是苏轼的一首词所用的曲。
两两轻红半晕腮,依依独为使君回。若道使君无此意,何为,双花不向别人开。
但看低昂烟雨里,不已。劝君休诉十分杯。更问尊前狂副使。来岁。花开时节与谁来。
穆晴岚自是目中含情,低低吹奏。
渐渐地,那自遥远的东四所传来的笛声减弱了,依稀有些听不见,穆晴岚却未停止吹奏,只站在这最高的地方,面对漫天夜色中的云彩,身着淡雅宫装,站在薄薄的雾气中间,如同身处仙境。
皇帝正巧从景仁宫大门经过,清凉台上悠悠的笛声叫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是谁在那里?”
身边的太监道:“奴才也不清楚,请皇上容奴才前去看看。”
皇帝目光似是被那笛声所吸引,只用手朝那太监比划了一下,示意别去,皇帝出神地走下轿辇,朝那石梯走去。
前去清凉台的路原不止这一条,只是这里就在景仁宫后方,且走起来方便,若是从另一条路走,便会绕很远,走起来也不方便,且路上都是鹅卵石。
皇帝在一名太监的跟随下踏上了石梯,身上的香囊随身体的移动而摆动。
晶儿有些慌神道:“小主,你听!”
穆晴岚停下了吹奏,静静地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拿着笛子的手竟有些抖动,穆晴岚拿出玉佩和丝帕:“我们从另一条路走。”说完,拉起晶儿便朝假山后面走去。
行至清泉边儿上,穆晴岚随手将丝帕一扔,丝帕便飘进了河里,晶儿不安道:“小主,您这是做什么?”
穆晴岚边走边道:“丝帕能随着河流漂到东四所去,若那人在,兴许会发现。”
晶儿也不顾得多问几句,只得随了穆晴岚朝清凉台底跑去。
片刻,两人稍走得有些远了,才慢慢放慢脚步,躲过那些羽林侍卫,便回了自己的宫殿。
行至寝殿中,穆晴岚不知道已是几更天,只闻着案几上的檀香气息,觉得好了许多,也放松了下来。
晶儿拿了些热水过来:“小主,早些睡吧。”
穆晴岚眼里却有一丝不易发现的惶恐:“今晚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晶儿忙行礼道:“奴婢知道,奴婢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穆晴岚正要拉起袖子,却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坏了,我的玉佩定是掉在清凉台了,我本是只扔了丝帕的,结果却不小心连玉佩也扔了,只顾着跑,却没发现。”
晶儿只得安慰道:“没事儿的,小主,那块玉佩别人都不知道是小主您的,虽说是您和贞贵人说起过,但贞贵人也不知道那玉佩长什么样子。”
穆晴岚现下也无法,只得放了心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