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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你们的那位青离巨子还真是一位风华绝代、才智超群的女中豪杰啊。”程越赞赏道。
“卑下代巨子谢过队主赞誉。”周义拱手施了一礼,恭声道。
“你我之间,不需如此拘谨。”程越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道:“既然颍川城中有你墨家子弟,那此事就好办多了。时辰不早了,你且速速联系你的同门,只待他们一接手,我等便可放心赶回大营了。”
“这个。。”周义迟疑了一阵,朝程越深深一躬,低声道:“卑下有话要禀明队主,并请队主治罪。”
“治罪?这话从何说起?”程越诧异地问道。
“卑下既以身事队主,且誓言生死不负,凡事便不应对队主隐瞒,但颍川城有墨家士子之事,卑下却有所犹疑,未能及时剖心以告,理当治罪,此为其一。”
“原来是这个啊,”程越感叹道:“你的迟疑并无过错,且不论你最终并未对我隐瞒,纵然你未能告知我墨家之事,我也完全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墨家隐于世间如此之久,虽有着庞大而严密的组织体系,外人所知者却几无一二,想必是有其不愿宣之于世的道理。何况我并非墨门中人,又是一介粗莽武夫,你原本就不需对我如此坦诚相告。”
“卑下惶恐。”周义深深地躬下腰,诚恳地道:“队主何必如此谦抑,队主年轻有为,志向远大,他日若得风云之力,必将奋翼万里、纵横天下,又岂是粗莽武夫所能望项背的。卑下相信,若巨子得知队主之名,也必会引为英雄,赞叹不已的。”
程越听罢,哈哈大笑道:“你家巨子对我如何评说且先不论,你所说的这个罪一本不应为罪,你不妨说说其他的。”
周义歉然一笑,道:“墨家传信之法为我派独创,实为不传之秘,请恕卑下不便在此施展。况且,”周义说着,扭头仔细打量了四下一番,接着道:“我墨家士子从未见过队主,此刻传信,恐怕门中弟子也不便上前引接,故此卑下不得不请队主回避,此罪二也。”
程越一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此妨碍你们传信了,我就先回营中去吧。”说着,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来,笑着问道:“对了,此前我让你带着令牌先行到甲队了解情况,不知现在队上情况如何。”
“哎呀!”周义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地道:“被这里的事情一搅扰,卑下差点将这等重要事情给忘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枚令牌,单膝跪倒在程越面前,双手将令牌举过头顶,垂首道:“卑下无能,未能完成队主交下的任务,请队主重加责罚。”
“未能完成?你是没找到甲队,还是去了甲队但那些军士不接受队主号令?你又怎么在城门处与那些郡兵们起了冲突?你且将事情原委给我细细道来。”程越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
周义一张瘦脸顿时涨得通红,他颤颤巍巍地将另一条腿也屈膝跪在地上,伏低身子说道:“卑下从队主处领命后,随即持令牌前往大营探寻甲队状况,后在队中遇到了一个名叫**的军士,他自称是甲队中的一名什长。卑下向其出示了队主令牌,要求他召集队中其他士卒以传达队主令谕,他却以队主未至,令牌真伪难辨为由,将卑下拒之于帐外。卑下无奈,只好回马向队主复命,又因不敢打搅队主与郎中的言谈,只得在城门处守候,因此碰到了赵放等人驱逐百姓并杀害老妇人之事,卑下一时气愤与其理论,结果就被他们按倒在地,若非队主及时赶到,卑下只怕将会遭受更多羞辱。”
“你起来吧,这事怪不到你头上,我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难。”程越俯身扶起周义,接过他手中的令牌,捏在手里看了看,冷哼了一声道:“只是他们的手段未免显得拙劣了些,什么叫令牌难辨真伪?如若令牌为真,自当见令如见主将亲临;如若令牌为伪造,大可以军法处置持令之人。他却以不知真伪推托不纳,徒然做此小儿之态,真是可笑。”
“队主打算如何处置?”周义偷眼瞧了瞧程越,见他一副不喜不怒的神色,一时摸不准这年轻的队主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忐忑地问道。
“是疮疤总要挤一挤才好,”程越随手将令牌收入怀中,淡淡地说道:“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会赶回营中亲自料理。你留在此地联系你的墨家同门,待他们接手后,你便即刻整装归队。韩轨已在三十里之外,早则今晚,迟则明天,颍川城必有战事,你务必注意切不可误了战机,违了军纪。”
“谨受命!”周义肃然而立,拱手大声应诺。
程越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浓密的云层在头顶上堆成了一座座连绵的山峰,阳光被铅云吞噬,风却渐渐肆虐起来,扯得城楼上的旗帜呼啦直响。看来一场雷雨就要来了,程越暗暗想着,一甩马鞭向营中飞驰而去。
侯景治军以整肃著称,大战将近时军纪尤其严厉,程越入得城来,只见城内各军甲杖鲜明,动静有度,一队一队的军士押送着民夫,将滚石檑木金汁弓弩等一应守城战具络绎不绝地运上城墙,整个颍川城都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之中。
原本队主上任,理应先去拜会军主和幢主,然而此刻兵临城下,大战在即,时间紧迫,甲队却还处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艰难境地,事急从权,程越衡量再三,决定还是先回队中去整军备战,待辖下人心底定之后,再去一一拜谒也不迟。
由于城中老弱妇孺都已被驱逐出城,稍有壮力者也尽数被迫在城墙上充当守备,城中的房屋便被大军全部征用充作了军营。中军地位虽没有佐吏及亲随那般超然,但其所在营地的位置也相当不赖,远离城墙的一溜民房,便是中军左营的驻扎之所。程越一路辨认旗色,径直朝他所领的第九幢甲队的方位走了过去。
来到一间小杂货铺前,程越勒马站定,抬眼望了望,只见铺前的门檐上一面小旗迎风招展,上面依稀写着“中军左营九甲”的字样,铺子门前既无警戒,也无宿卫,立了片刻,只听得铺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哄笑之声。
程越跳下马来,将坐骑栓到门前的木桩上,沉着脸往铺内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个细弱的声音道:“杨黑子,你说什长他们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意外?他们是去找范队主,啊,不,是去找范都督了,能出什么意外?你个老小子,是不是还在担心之前的那个拿着令牌的瘦猴子来找麻烦?”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瞧你那副脓包样,我告诉你,莫说就一个麻杆样的瘦猴子,就算是那个便宜队主来了,也管不到我们头上来。”
“可我觉得,我们既然有了新队主,还是要守点军中的规矩为好,”先前那人又迟疑地说道:“我也知道范都督跟他有些纠葛,但毕竟我们都只是一个低贱的军卒,他们神仙要打架,我们得想办法别跟着遭殃才是啊。”
“我说苏老五,你这胆小怕事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那粗豪的声音又鄙夷地道:“神仙打架?他也配?他的底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个小小的军士,靠撞大运吓了吓元柱,就当自己有多大能耐了?你别看河南王在土台上当着三军的面任命了他为队主,下了土台,河南王记不记得起这回事还另说呢。范都督,那可是仪同三司范将军的胞弟,这两相对比,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该向着谁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看那新队主也不是个善茬。你们还记得吗,当时在战场上,他一人一弓,杀伤了我们那么多的人。我觉得苏老五说得对,我们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的好。”铺中另一个声音说道。
“放屁!”那粗豪的声音恼羞成怒地大叫道:“一个二十冒头的小竖子而已,能有多大本事?要不是当日你杨爷爷我身上有伤,我一枪就能把他戳出个窟窿眼来。”
“是吗?”程越听到这里,胸中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大步跨进了铺子,冷冷地说道。
“谁!”程越话音刚落,便听到那粗豪的声音一声大吼,随即一阵劲风朝自己扑面而来。
“放肆!”程越断喝一声,将腰间环首刀连鞘往前一磕,只听“当”的一声,一柄长枪被环刀撞飞,斜斜地掉落在地上,程越身形不停,带鞘环刀往前一拍,一个壮硕的身子应声而倒,横跌在屋中的长几上,滚了几圈扑倒在地,顿时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程越慢慢地收回手中的环刀,冷冷地扫了屋中几人一眼,伸手掏出令牌,朗声道:“中军左营第九幢甲队队主程越在此,你等还不上前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