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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时,朱植一路纵马狂奔赶到西平堡时又沉吟起来,据以前的记忆,李成桂在洪武二十五年推翻高丽王氏篡位已成事实,但他本人还没得到老朱的册封,而前朝高丽王氏宗室则被他囚禁在江华岛,也就是王位还不是很稳固。
那么到大明贡马应该与这个有关,而据另一些记忆,李成桂似乎早些年就与燕王朱棣有私交,其中辽东三万卫、辽海卫、东宁卫羁糜的女真人势力范围原本到达了鸭绿江、图门江以南的咸镜道一带,但近年李成桂一直在招揽女真各部,进行缓步蚕食。
这事不可掉以轻心,朝鲜使者去南京必然经过北平府,自己如果与朝鲜使者接触说不定就被他们转告给燕王,看来要想弄清朝鲜使者的意图只能通过下属官吏来打听。
这么一想着,朱植干脆就进了西平堡,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文廷震,让他去趟板桥驿。另找来侯二、田易两人吩咐道:“侯二你回趟广宁右屯卫,请顾指挥设法打听朝鲜使者此次到南京的真实意图。办完此事后带上一些可靠人手直接去北平府,在燕王府外给我盯着,若有消息立即回报。田易则去一趟辽阳,打听一下朝鲜与女真近几年的动向,最好把边防卫所分布图弄一份过来,这个不急,可以用几个月的时间来完成。”
“小的明白了,马上就去办!”
送走了侯二、田易两人后,朱植带上十余骑出了西平堡,到城西南的盘蛇山口找了一处高地坐等,到酉时日落时分终于望见山下的官道上过来了一支马队,其中宽厢马车十二辆,护卫骑士约五百余人,后面还跟着三百余匹没上鞍络马具的良驹。
当晚朱植在西平堡住下,次日中午时,文廷震回来禀报:朝鲜此次出使,一是李成桂差门下评理李恬为副使,送纳前朝高丽国王金印予大明。另以第五子**远为正使,名义上是去南京贡马,真实意图却是未知。
邦交出使一般都是表面礼仪下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文廷震没有打听出来也很正常,朱植便猜测着问道:“你应该没见到朝鲜人吧,辽东都司领队的人是谁?”
“末将私自去见朝鲜人也不合适,就算见到了,他们也不一定愿意透露,而辽东都司的人算是同僚,领队的是都司经历曹骥,此人其实也是武夫,却做着文官的事。”文廷震回道。
朱植点点头,决定继续在西平堡盘桓一段时日,戡察测绘一份双台子河的治河工程图出来,既便于中护卫、右护卫垦荒,又可以建码头、水师备倭。
并一边等徐元炳、李子明回来,顺便也等等辽东的消息,不过几天之后,顾兴福那边送来了消息。原来**远明为贡马,实则是想要出兵攻打叛逃的猛哥帖木儿,希望得到大明的允许和协助。
朱植听了士兵送来的口讯不由冷笑起来,李成桂若出兵攻打女真,打完之后必然就赖着不走了,那时大明若要在辽东深山老林里与女真人和朝鲜周旋,后勤转运都十分困难,这仗就难打了。如此浅显的道理,相信现在的洪武朝庭可不会如此昏头。
可朝鲜既然动了这个心思,那么迟早还是要开打,这可不能让便宜四哥朱棣参与进来,那个首鼠两端的猛哥帖木儿更是必须彻底剿灭。但是战事一起,自己的王府还能不能按时动工修建,这也是个问题啊。
四月下旬,辽东都司经历曹骥率百余骑马队,带着朝鲜使者**远、李恬等一行人到了北平府,从东面的齐化门(后来的朝阳门)进城时正是中午时分,到了双碾街口,曹骥本要带他们去灵椿坊北平府衙(元时的大都路总管府),但李恬与**远二人骑着马在后面指着街边的酒楼指指点点。
“二位使都有何需求不妨说来,俺好差人去办。”曹骥虽是武人,却心思细腻,官位不高,在这种藩国使者面前说话不亢不卑。
副使李恬却指着酒楼笑道:“久闻中原美食风味无穷,靖安君初来大明,想要一尝鲜美滋味,不知可否?”
“二位使者有所不知,待会儿到了北平府衙,贵宾馆自会提供膳食,不过二位若想自己破费,那俺只能先去报备,好尽快回辽东复命。”曹骥拱了拱手,有些歉意地说。
李恬连忙下马,从马背上搭裢取出一大块五六两重的散碎金锭小跑上前,一把塞进曹骥马上的干粮布袋,连声笑道:“曹经历一路辛苦,这些小钱路上好买碗酒喝,万请笑纳!”
“这使不得……”曹骥随手推拒了下便默认了,反正不要白不要,但心里并不是很高兴,这些朝鲜人一路住宿时常打点各处驿站驿丞等官吏,小动作不断,获得了不少大**堂消息。
见朝鲜使者的马队向酒楼前走去,曹骥也就转道向北,到北平府衙报备,顺便用膳,不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路过大凌河时,右屯卫指挥使顾兴福一脸严肃地提醒他,要留意朝鲜使者到北平府后的动向。
于是,曹骥便多了个心思,返程时让随从先出城等着,只带了一名亲兵转回双碾街酒楼外一打听,朝鲜使者的人马都还在后院,不过问酒保和掌柜却言辞闪烁,只说不知道,曹骥只好掏出两块碎银子给他们,这才说朝鲜使中穿着官服的贵人不久前离开酒楼,往西南面去了。
西南面?莫不是燕王府?曹骥大吃一惊,这朝鲜使者真是胆大包天啊,来大明贡马不先到北平府报备然后由官员随行南下,竟然先去见燕王。燕王虽有节制沿边兵马之权,但却没权主持邦国外交,这于礼数完全不合。
曹骥心中犹豫起来,他本不想多事,燕王更是得罪不起,但他是隶属辽东都司,上司辽海总兵杨文是今年新调来辽东的,对朝鲜边防也很重视,这还是要留意一下。
想到这些,曹骥便牵着马一路转到燕王府东面体仁门外,进了沿街一家小酒肆找到二楼沿窗一桌坐下,点了两碟小菜和一壶酒,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角落处窗后小桌旁也坐了一名年轻人,也在不时观察着燕王府东面体仁门外,但看那年轻人一身青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虽是年轻读书人打扮,但行为举止有点猥怯,像个下人。
曹骥不由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喉结不明显,这种要么是女人,要么就是宦官,顿时大为警惕,这要是被燕王府的人发现可就糟了。他正准备起身离开换个地方,不料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胖一瘦两名中年汉子,那两人一上来立即就将目光扫向了自己和那小宦官一桌,随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在房中间位置一桌坐下了。
看那两人端正的坐姿和脚下的八字步,曹骥一眼就断定,这是军**来的人,加上那锐利却又显得没焦点,对什么都不留意的目光,恰恰说明他们是个中老手,且很可能是锦衣卫的人。
这下曹骥坐下住了,掏出一把铜钱随手放在桌上,有点提心吊胆地出了酒肆,牵上马快步离开。这时那小宦官也出来了,正在后面远远地望着自己,曹骥连忙一低头,牵马钻进街边小巷,七弯八绕终于出城,再也不想理会这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