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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为了寻找一个吊唁的居所,我们杜撰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故事并独自沉湎其中,为了应付自己新的痛苦和诉求,这个故事被不断不断地有了更多的续集,最后我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而把故事当成唯一活命的理由。
9月,安室奈美惠隐退的消息铺天盖地传来。忆良有些触动。安室奈美惠代表着他的青葱岁月,而她在40岁生日时的隐退,代表了他不再青春。至少在他心里这件事引发的是对岁月流逝的感叹。他曾经以少年的轻狂与单纯向他的全世界宣布自己这辈子非安室奈美惠不娶,这种少儿逞勇的誓言,现在只能带来一阵无端的哂笑了。他确实有些波动,所以去网站上看了看安室奈美惠当年的演唱会视频。“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你,你就隐退了,再也看不到在舞台上的你了。”他差一点黯然泪下。心底的惋惜无限升腾。
在我们生活的平凡的时空中,大概不会有多少人为另一个不平凡时空的事而伤感,但是恰巧在这同一个时空,有一个人也在为这位日本最美的精灵感叹,这个人就是小小的东方鹤。她对爱是奈美惠的美喜欢地无以复加。东方鹤忙着开学以及古琴的学习,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娱乐的新闻,她还不知道同样也是她心目中的女神的事。“等我有钱了,我***本看你的演唱会!”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9月,东方鹤开学了。新生报道的那天,东爸东妈跟着她一起见识了中国最高等的学府以及最高等学府里最优秀的学子。虽然嘴上不说,东爸的脸上明显都是不言自明的喜悦和自豪。
9月,稻子的幼儿园也开学了。虽然她曾经以哭相逼,但是忆良在这一点上跟她没得商量。他再宠爱孩子也不能任由她在上学这件事上放任她。再说,他没有办法照顾她,东爸东妈很快就将回老家,张阿姨虽然跟稻子熟悉,但也不能教她学校里能教的东西。一个4岁的小孩,总是跟着老人在一起,大概只能学到任性、撒娇、自我。孩子还是需要和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这样虽然她会受委屈,但是能学会在集体中生存的能力,也能交到朋友。忆良反复思量,还是坚持这样的看法。他送稻子去幼儿园的那天,稻子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爸爸的心意了,虽然没有闹腾,但是她的情绪一直很低。她几乎没有说话。
“我已经把必须上幼儿园的所有理由都告诉过你了。”忆良再次重申。
稻子眼睛低垂着,没有做出回应。
“稻子,新的学期,你现在是大孩子了,上大班了。爸爸希望你能交到好朋友。这是爸爸对你的希望,也是对你的要求。好吗?”忆良想着不能再一味地顺着女儿的脾气来。
稻子抬起眼睛,正好碰到后视镜里的爸爸的眼光。
“你不回答,爸爸就当你答应了哦。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许反悔的哦。”忆良趁机说道。他偷偷笑了。稻子没看到,只顾着自己在那忧愁不已。
东方鹤开学了,住到了学校的宿舍里。东爸东妈帮忙铺好了床铺,衣服书都给整理好了。
“哎,她哥要难过了。好不容易一家人又住在一起了。我们过几天也要回去了。就又只剩他一个了。”东妈突然慨叹道。
“他不是还有那个女朋友吴桐吗?你别操心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东爸劝老伴,其实他的心里也很不舍。
9月,忆良的爸爸腿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忆良一周回家里三次,总是给他们买办点日需用品。他请的那个阿姨则给他们做饭。忆良还在家里陪父母吃过好几次饭。忆良妈的偏头痛似乎有所改善,她的睡眠一定是好很多了,因为她总是黑黑的眼圈和泛红的眼白也慢慢褪色了,整个人气色变得好起来了。
看到这些改变,夜深人静时,忆良坐在自家书房的地毯上,想想发生的所有一切,总是会露出笑容。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改变。当初因为稻子妈的离去,他和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进入冰封期,而如今还是因为稻子,他和父母之间尴尬的关系得到扭转。这个神奇的转变是稻子带来的。这几年独自养育稻子,他也知道养育孩子的艰辛。当年他更加调皮,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操的心比自己还多。父母对于孩子的那种无时无刻的担忧、牵挂、不舍、强烈的责任感和教育的职责,哪一样不是牵动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原来我一直没长大。”忆良得出这个结论。“成熟的男人,不是以拥有多少家产、是否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为标准的,成熟的男人,是开始懂得父母亲恩的人。”这样想的时候,他对稻子的责任心又加重了一分。
9月,东方岩已经进入忆良的公司,忆良觉得他并不适合销售行业,他想让他进广告部试试。他深信东方岩身上的艺术气息在大城市的生存挣扎之下全部被掩盖起来了。他找提娜谈过。提娜表示愿意给东方岩这个机会,其实她也是给忆良一个机会。这姑娘对忆良有点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自己还无法确定是否是倾慕,但她的心似乎总是偏向忆良,只要是他的事,她都格外上心一些。
东方岩却对广告行业一无所知。忆良建议他先学习一些基本的知识。
“你也知道,不同行业的工作其实本质都大致相同。只要认真、上心,不懒惰,肯学,多思考,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工作。”忆良对东方岩信心满满,总是鼓励他。
“阿良,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对自己都看不透。”
“你哥我是什么人啊?我是人力资源出身,慧眼识珠这点小本事还是有的。”
“要是天底下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伯乐,那千里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吧!”
“臭小子,损我呢!”忆良欣赏东方岩的除了他的艺术气质,当然还有他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总是能够用这种轻松幽默的思维去面对。
“你跟提娜好好相处,她能帮你快速有效地进入广告界。”忆良提醒他。
“她看起来好冷哦。我恐怕很难接近这位高冷美人。”
忆良歪着嘴笑了。他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也感到了,提娜跟他单独相处时一点也不冷。他正欲把这一发现告诉东方岩,又止住了。“反正她是你顶头上司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跟吴桐怎么样了?打算结婚吗?”吴桐的影子又掠过忆良脑海。
“就那样咯。她还没有说结婚的事。她爸妈来北京了。他们好像打算长住。”
“哦,那样也好。她老家是河南的吧?我记得你说过。”
“是的。河南新乡。她爸妈好像在北京要找工作。”
“找工作?都退休了吧?还要工作呢?”忆良有点惊讶。
“是啊。年龄也不是很大,还不到60。身体好着吧。能动总还是想着做点什么吧。”东方岩能理解吴桐父母的做法。
“看来她要跟父母同住了。对了,东爸东妈定了啥时候回甘肃吗?”忆良想起东方岩的父母要回老家。
“定了。12号走。我给他们定了机票。省得他们坐长途火车,太累人了。”
“嗯,行。那我到时候送他们去机场。”
“多谢啦!”
“你的房子怎么办?还租吗?”在忆良心里,东方岩已经是自己的弟弟了,他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不想租了。等爸妈回去了,10月我就退租了吧。租不起。再说我一个人住那么多房子浪费干啥。”
“嗯,行。到时候再看看别的房子吧。可以搬到朝阳这边,上班还近。”
晚上回到家,忆良问完了稻子一天过得如何,有没有跟小朋友玩什么游戏,有没有向老师提问题等日常问答之后,把稻子送到楼上自己的小床上,下楼梯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琢磨再三,不知道这样合适与否,最终还是给东方岩打了电话。
“石头,白天的时候你说你的房子快到期了。我当时没想到,其实,你可以搬到我家来住。我那房子多。又只有我跟稻子。要是你觉得方便的话。”
“阿良,这,合适吗?我怕稻子不习惯,你方便吗?”东方岩激动又不安。
“有什么不合适?稻子最喜欢你了。我呢,我又没有约会,没有女人,我最方便了。家里太大,没什么人,还怪冷清的呢。”忆良不惜自嘲。
“约会,女人。这个不好说吧,万一到时候有需要了,我可就尴尬了。”忆良分明听到东方岩在电话那头坏笑。
“臭小子。我怕是你到时候自己不方便吧!我可说好了,不准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回家里过夜,不能给稻子做不好的榜样。”忆良反击道。
“天地良心,我是多么专一忠诚的人!”
“得啦!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那边到期了赶紧退房,就搬过来就行了。”
东方岩无限感激地挂掉电话。
东爸东妈放心不下家里的老人和果园,这次来北京住了两个月,世面也见过了,儿子呢,也有了相处的对象,女儿也顺利上了大学。他们的心暂时也就放下了许多。临走前几天,东妈教稻子剪纸,把稻子的侧面像、正面像、顽皮时的样子、笑的样子、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样子、和爸爸在一起的样子、和他的一双儿女在一起的样子都画下来,做成了剪纸。稻子惊呼厉害,自己也要学。东妈答应她以后再来北京就教她。东妈剪的那些**如生的剪纸,忆良都裱了起来,把它们跟东方鹤给稻子画的那幅素描挂在了稻子的房间里。这个房间现在真正充满了人情味。
东妈还保留了一套稻子的剪纸,她想着给自己果园里的苹果在套袋之前贴上,苹果就会被晒出剪纸的轮廓。等有了稻子轮廓的苹果成熟了,她就把那些最好的苹果寄给稻子。
她挑了最好的几棵苹果树,满怀希望地做好了准备。
分别的场景总是令人不想面对。东爸东妈来北京的时候只提了一只行李箱,现在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两只。多余的一只里全是东方岩和忆良给他们买的礼物。忆良对他们这两个月来对稻子的照顾千言万谢,稻子一直抱着东妈舍不得下来。东方岩为自己没有房子不能让父母继续住下去而感到难过,东爸却说这不是房子的问题,是他们老俩口家里还有好多事,最重要的还有东方岩的姥姥要照顾,他们不能就这样住在北京。东方鹤长这么大,即将第一次和父母分开,心里的不舍和难过让她都说不出话来,临了只能说一句“爸妈,你们要保重身体。放寒假我就回去了。”东爸笑了:“这才刚开学,就想着放寒假!真是一点也长不大!”东方鹤这才破涕为笑。
“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问你哥就行。你在你哥这,我放心得很。”东妈最放心不下的也还是小女儿。
“这是我的地盘,你们就放心吧。有事啊,有你哥给你撑腰呢。”东方岩拍着胸脯转向妹妹。
“稻子!要听爸爸的话哦。稻子最懂事,最乖了。记得经常去看爷爷奶奶哦,他们最挂念的就是稻子了。”东妈这话也是说给忆良听的。她为忆良和父母之间关系的缓和很是欣慰,她想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这次来,机缘巧合,给这个家庭注入了润滑剂。怎么说,也是好事一桩,功不可没。她希望这种缓和会慢慢变成毫无罅隙的真正的爱的融合。
总是要道别的。东爸东妈不得不进去安检了。东方岩担心他们不会,反反复复叮嘱了好多遍,搞得东爸都听烦了。
“你儿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东爸故意对东妈抱怨。
“你们来的时候是坐火车,还是小鹤陪着一起来的。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次是你们单独回去,还是飞机。你们不是没坐过飞机吗?我就多说了几句呗。”
“真是个娘们!完了完了!”东爸看着儿子无奈地摇头。
其他人反而被他们逗笑了。
“好啦!你们快回去吧!路还蛮远的。开车小心点。儿子,你得好好工作,别给忆良丢人!还有那个结婚的事,也抓紧吧。你跟吴桐都老大不小的了。我跟你妈回去就准备准备。”
“准备啥?”东方岩哭笑不得。
“你别管了,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小鹤,好好念书。你是我们全村的骄傲,要继续保持!不准谈恋爱,小岩,这方面你要多管管她!知道吧?”东爸继续分派组织上的安排。
“行了!忆良啊,你好好生活,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他要不合适,你也千万别勉强。他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愣,一根筋。照顾好稻子,要是有合适的,也看看。”说这话时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他不便在稻子面前明说,他想让忆良再续弦。“稻子怎么着还是应该有个娘。”这是他们没说出的话。“多去看看你爸妈!”他对忆良的嘱咐都完成了。
“稻子,爷爷奶奶回老家啦!冬天的时候苹果成熟了,我们给你寄好吃的苹果,稻子要等着哦!”
“嗯,爷爷奶奶再见!”
“再见!再见!大家都保重!多吃饭!身体最重要!”
“再见!”
他们目送两位老人进了安检口。
“走吧。咱们回去吧。”忆良拍了拍东方岩的肩膀,他正呆呆地望着安检口,好多人在排队。他看到自己的父母,一人一个行李箱,还背着两个背包。他知道他们回到家乡,又要开始起早贪黑的劳碌,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结婚的礼金、为女儿的未来规划着。他们能做的尽管不多,但是他们会拼尽全力,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为这一双儿女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东方岩多么想留下他们,不让他们再回去劳苦,但东爸东妈并不觉得在农村就是劳苦。他们这一阵看着年轻人在大城市里打拼,深感其中的不易,丝毫不亚于农村人。他们常说,在乡下,只要付出体力,按时节播种,按时节收割,不偷懒就行;而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奔波不已,却没工夫吃饭,没时间睡觉,没办法结婚。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很少。他们的内心太多挣扎的痕迹,太多的不安,太多的担忧,太多的不知所措,太多的苦都没有人诉说。在这个钢筋水泥混凝土和立交桥地铁组成的空间里,他们实在是无法找到那种土地的清香,那种人赖以生存的亲切感。他们虽然也想在儿子这里帮助他做饭、看着他顺利结婚、帮他带孩子,但是他们还是想念自己的家。东方岩知道他们心里的矛盾,他们的矛盾也是他的矛盾。他仿佛又透过父母看到了故乡的果园,看到了那幅他已融为画面一部分的山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