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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已是亥时,皇后扶着皇上缓缓离去,众大臣起身纷纷告安,各自随服侍的公公离去。
凉风中有一抹坚定目光朝此处望来,梁缨心知何人,但却无法回应于他。
“缨儿,走吧。”身旁妇人握住她的手,面容困乏。
梁缨不知所措,抬眸一旁的梁弘杰朝她挤了挤眼睛,她这才回眸,若无其事点了点,扶着身旁之人离去。
“三哥,你眼睛进沙子了?”梁天佑歪着脑袋问道。
听罢梁弘德与梁弘瑞纷纷关切望向一旁的梁天佑。
梁天佑握紧双拳,眸中忍怒,这多事的小子!
片刻尴尬轻笑摆手:“无事无事,你这小子还不快随爹回去!”
“我和三哥你一起!”说罢梁天佑已上前抱住他的胳膊。
眼见那身影已要离去,梁弘杰又甩不开身旁之人,此时恨不得能一脚踹飞这小子!
“佑儿,还不快走!”远处的梁齐毅凝眉呵斥,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宫中,他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懂礼数的小儿不可!
听罢梁天佑只得松了手,垂头丧气离去,梁弘德摇了摇头,回眸笑道:“三弟,走吧。”
“大哥二哥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待会儿便回去。”说罢,梁弘杰撒腿便朝那身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天色愈黑,他翻过假山已望不见那身影,此时恰好自假山旁珊珊步来一位侍女,手中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左右张望。
梁弘杰从假山上猛然跃下,吓得那侍女瞬间丢了手中托盘,慌乱跪在地上叩首:“公公饶命,奴婢该死,请公公饶了奴婢……”
“嘘……”梁弘杰忙示意她止声,亦是被她这般吓到,她再这样喊叫指不定要引来何人。
他俯身想要拉她起来,那侍女吓得往后一缩,瑟瑟发抖。
梁弘杰无奈只得随她低身,轻叹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姑娘打听点儿事。”
那侍女抬眸,月色下面前男子目光柔和望着她,脸红心跳间仍是颤颤巍巍喏声:“公……公子……请问。”
梁弘杰眸光一转:“姑娘可知韩副尉的歇房在何处?”
侍女摇了摇头,见面前之人面露失望之色,片刻又道:“奴婢只知赴宴的将士皆被安排在南廊的长平居内……”
听罢梁弘杰不由心喜捶拳,欣然间想要将地上的侍女扶起,刚一伸手又迅速收回,抱拳道:“多谢姑娘相告。”
片刻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地上的侍女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月色中消失的身影,心跳恍然加快,捂着脸娇笑一声,捡起地上的托盘,垫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假山后一抹黑影一晃,随之消失不见。
梁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屏风外传来怀月沉睡呼吸声。
她缓缓坐起,刚要下床去,便听门外传来一声猫叫,她嘴角轻笑,自是知道门外何人,轻手轻脚披衣下床,绕过屏风刚想开门,忽闻身后人声:“姐姐……”
她惊吓顿住,不敢乱动。
竹榻上的怀月翻了个身:“姐姐,你去哪儿?该吃饭了……”之后又含糊不清嘟囔了几句,沉沉睡去。
梁缨呼出一口气,手心全是密汗,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轻脚溜了出去。
月色下四处无人,梁缨心里不由发毛,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正是焦急,忽听闻花丛处传来窸窣声。
“我在这儿!”随着一声轻笑,自花坛中跃出一人。
梁缨见月色下那嬉笑的目光,不由轻声怨道:“三哥,都何时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梁弘杰嘿嘿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四妹别生气,那小子在凉亭处等着你呢,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罢便挟她迅速跃过高墙,朝亭榭走去。
月色下,凉亭内的人影听见脚步声,转身步出凉亭,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
一旁梁弘杰轻咳一声:“韩副尉。”
梁缨红着脸抽出双手,羞语娇嗔:“三哥……”
“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二人叙旧,我也困了正好回去睡觉。”梁弘杰打着哈欠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眼珠在两人之间徘徊:“叙旧归叙旧,不许动手动脚!”
说罢方才踏出凉亭。
凉风徐徐,吹起亭幔飘舞,千言万语化为久久相望,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你……可好?”
她自他怀中点头,心中仍是砰砰乱跳。
“那就好。”他浅笑拥她坐下:“你可有收到我的信?”
梁缨自怀中起身,缓缓取出袖中叠的整整齐齐发黄的信纸:“可是这个?”
他接过信纸,俊颜轻笑:“没想到你竟随身带着。”
她羞涩垂头,自怀中又摸出那半枚云纹玉扣:“还有这个。”
幽深的瞳眸闪烁,他抬手轻轻抚摸她手中的玉扣,片刻自怀中取出另外半枚玉扣,将它对在一起:“梁缨,谢谢你。”
她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柔声:“这是我们的信物,带着它就像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一样。”
他抚上她的肩膀,将她拥住:“边外的星星特别亮,但却是寂寥的,你知道吗,我从未畏惧过沙场,但每当我倒下的时候,都会摸一摸怀中的玉扣,这是我一路走过来的信仰,是我无数次能死里逃生的期望。”
他顿了片刻,扶起她,望着她目光如炬:“我已想好,待明日归程后我便请高人择个良日,届时向梁将军提亲,让他许了我们的婚约。”
梁缨惊愕,欣喜间却是忧愁,爹心中所想她最是清楚,只怕他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见她愁眉,他继而一笑:“我知道现在我还只是个副尉,但我不会一直如此,军中将士虽多,但敢于冲锋陷阵却寥寥无几,你且放心,我定会说服梁将军应了我们的婚约。”
“良臣……”她柔眸中泛起水雾,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湿了眼眶。
他嘴角上扬,如儿时那般弯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梁:“这可不像你。”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梁家马场,彼时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士卒,新兵操练时他总是被挤在队末,在最后一场马术比赛时,他的对手居然是她……
那时他还并不知她是女子,一袭紧身马服,长发束起,瘦弱的身板却身手矫健,手中缰绳一甩,策马飞扬。
他自是不甘落败,紧随其后,却双双同时过了白线。他有些懊恼,想要询问她是哪支队的,却见一旁的校尉自马下对她拱手:“梁姑娘,将军在账中等您。”
他兀自惊愕,她回眸冲他一笑,利落翻身下马,随那校尉离去,独留他自马背上久久愕然。
想到这儿,他又弯了嘴角,身旁的梁缨见此尴尬轻咳:“在边外这么多年就学会傻笑了?”
他伸臂将她拥入怀中,抵在她的发间柔声:“今夜的月亮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月色蒙蒙,两抹身影久久依偎。
红檐高墙下,他纵身一跃无声落下,待**后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
“你也快回去吧,免得明日赶车困顿。”
他嘴角轻笑摇头:“我看你进去。”
梁缨无奈,终是一步三回头离去,轻轻推开房门,听到竹榻上的呼吸声,方才安下心来,蹑手蹑脚绕过屏风,轻声躺下,却久久无眠。
房外之人嘴角轻笑,立了片刻飞身离去。
暗影处一抹黑影自柳树下步出,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沉眸,碎着脚步匆匆离去。
“主子,老奴今夜可看了场好戏。”
“是吗?我不是让你去打探消息吗?”面前之人放下手中书卷,语气冰冷。
“老奴说的正是此事,那梁家四小姐竟与韩世忠私下夜会,依老奴看,怕是她早已心有所属。”
“韩世忠?”
“就是刚刚得了晋升的御武副尉,听说此人武艺非凡,力大无比,且不惧生死,在战场上屡建奇功。”
锦衣长袖轻挥,面前之人负手而立:“我大宋若是多些这样的勇士,何愁不破辽军。”
“主子……我们下一步怎么做?若是失了梁家这枚棋,我们处境便甚为堪忧。”
“孤树难存,梁齐毅虽身居将位,却长年不在朝中,同盟之友少之又少,如今大胜归来,自是威胁到了朝中某人的利益,如此正好,本王与他也算是各取所需,说起来,本王还未有机会向梁将军道贺,你去准备几份大礼,本王是该去梁府叨扰叨扰了。”
“此事不告诉吟秋阁吗?”
“她知道了难免会为此劳心,你只需将此事办好。”
垂首之人点了点头,又道:“老奴听说他也要向梁家提亲。”
“喔?是吗?”清秀脸庞顿了片刻,露出一抹长笑:“那就赶在他的前面,待明日梁家归程,你便着手准备,在这宫中不受宠的皇子比比皆是,父皇的眼里只有太子一个皇儿,连宴会都只允太子一人参加,我们若不早做打算,一旦那人登基,你我在这宫中恐是无立足之地了。”
“可如今蔡相权势熏天,又与梁家不容,主子不然他对您……”垂首之人眸中仍是担忧。
“恐怕他暂且还无心于此,朝中与他对立之人越来越多,单是一个李少卿已让他甚为烦心,怕是他正绞尽脑汁算计如何铲除异己,哪还有功夫分心其他,你先退下吧,本王有些困了。”
“是”
房门轻轻扣上,烛火摇曳中,锦袖轻抚,画轴被缓缓展开,凤眸淡淡望向画上之人,口中轻呢:“梁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