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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云分在了第一桌。她选择了茶叶点评:“此乃‘龙团凤饼’,取自今年惊蛰时分杭州山野龙井茶,其时选择十分得当,且为晴天采摘,虽竟晒、压、烘焙等诸多程序,茶香依旧浓郁,清晰入鼻。只是,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巧云停了一会儿,敲了小块茶饼,用手指捏住,面向帘子,镇定道来:“此茶虽时节正好,细看之下却依稀见得芽叶青绿、细小如牙且叶面平展,算不得上上好茶,只能留作平常佳客饮用,万万配不上一等之贵客了。”
巧云说完,内里依稀可见有人颔首。巧云退下。
第二桌上来便有人心急,想要抢先抢到煮茶的活儿,结果不小心被木炭伤着,只得明年再来了。
浑公子被分在了第三桌。他挑选的是看起来最为轻巧的活儿:煮茶。但见他小心翼翼给炉子加木炭,待到水开始沸腾时,用银勺放入少量食盐,再拿一只勺子舀水尝了尝,嘴巴轻触道茶水,剩余的水立即泼掉。等到水二次沸腾,舀出一瓢水,又用竹夹绕着沸水中心转圈搅动,用“则”量茶末沿着漩涡中心倒下。过一会儿,水大开,波涛翻滚,水沫飞溅,浑公子却不慌不忙,将刚才舀出来的水掺入,水面立即停止沸腾,浮起了一层泡沫。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出,神情严肃,与平日里嚣张跋扈之形貌判若两人。
“哎呦,真看不出来,手法纯属,专业地道,有两下子。”
“别着急,说不定他就会这么一下,特意练过的。”
浑公子听着这些闲话,也不反驳,大异平常。若是巧云、枯木瞧见他这副模样,该想着当日出言粗鲁、行为无状、逼他们打赌的定然是别有他人了。
第四桌里,有那位小童子。众人见他年幼,都让给他先挑,“小弟,你年纪最幼,你先来。”他略一客气,便选择了茶具评点。这孩子一副当仁不让的气度,将桌上摆着的越窑青瓷和建窑黑瓷点评得细致妥当:“这越窑青瓷,最出彩的在于它的釉质如玉,温润中正,有君子之风。此茶器若能得配暗红茶汤,当为上佳。但若是用来表现乳白茶浡,”童子略一停顿,“还是这建窑黑瓷更为妥当。稳重深沉,黑白相间,可谓绝配。”
话音刚落,帘内传来一声喝彩:“不错,年纪虽小,见识广博,难得还这么镇定自若。”
“少年有才,不在年高啊。”
“是啊是啊。”
枯木在最后一桌。他既然在最末,也无法可选,只得拉花了。但见他先把茶粉放在茶碗里,加一点水,茶粉变成了膏状。枯木心神安定,看着茶碗里膏子,随手取来旁边的茶斛,往茶碗里一点一点加水。也不见他做什么其他动作,但那膏体慢慢变得淡一点、再淡一点,然后就慢慢出现了乳白的茶浡,如同白蜡一般。那泡沫经久不散,众人看着,帘子里面的十几双眼睛都一齐盯着,大家都等得心焦了,似乎嗓子都渴得冒烟了,才出现了一水。枯木自是神色平常,帘子内外一阵赞叹。因为枯木茶浡的时间持续太长,一下提高了茶浡这一关的标准,之前一名已经顺利过关的考生被迫出局。
这一局,不出意料,四人均顺利过关。
“师伯,您真的要参与此事?”
“不然,你以为还有其他办法?”白浪瘫在太师椅里,懒洋洋接了一句。
“徒儿暂时还没别的办法。只是觉得师伯和师傅这些年乐得山水逍遥,早已不参与朝政,突然被人拖入局中,不知是福是祸。”
“影儿顾虑不无道理,”文逸风终于接了口,“只是,此事若交于他人之手,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一着不慎便是腥风血雨,苦的又是无辜百姓。”
白浪、锅底灰、鬼画师和闲影都不做声,心中都十分赞同此话。半晌,鬼画师开了口:“文兄,既然此事如此重要,为何那‘笑面虎’还要把此事交给你?他不怕你重返朝堂对他不利吗?”
文逸风苦笑一声:“一来,这事儿棘手,说起来关系甚大,办起来却未必有半分实际的好处,他人未必肯接;二来嘛,就算做成了,也是他不要的功劳,也不值得人前一说,更不会对朝局有什么大的影响。”
“老兄的意思是,这事儿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烫手山芋。做成了,功劳都是姓姚的给的,没做成,挨骂挨罚的可都是咱们。那咱们为什么要干?”锅底灰一敲锅底,颇有些愤慨。
闲影一笑:“师叔莫要着急。咱们的确不能为名利接下此事,但我猜,文师伯应当另有打算。”
文逸风看了闲影一眼,还是开了口:“这事儿若为我们自己兄弟打算,既然是处江湖之远,自然躲得越远越好,可是若是为了百姓安宁,那断然没有撤退的道理。何况,”
“何况什么?老兄你就直说了吧。”
“****乃是有为明主。咱们纵使不能效命于殿前,也该为明主分忧。咱们几个应该比谁都明白,小皇上的日子,不好过啊。”
这一番话说完,余下四人皆沉默不语。
“皇上八岁登基,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国家久乱初立,本已经疲敝不堪,再加上外有蛮夷,内有权臣,上头还有个跋扈太后压着,这样一个烂摊子,哎,也真是难为他了。”鬼画师一番话,把大家说得更为沉默了。
良久,白浪坐了起来:“这事儿既然摊到了咱们头上,断然没有不做的道理。姓姚的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咱们也不屑于跟他争。只是,”
“师傅可是担心熙儿妹妹?”
“可不是?熙儿这些年为了大家伙儿有口安生饭吃,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揽了下来。就连翠峰学堂,她都亲自打理,不怎么用我们兄弟出面。如今这事儿,”
“如今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她。”文逸风坚定地说。众人皆点头称是。
“既然决定不告诉熙妹,那我们从何处着手?姓姚的是看中了咱们的翠峰学堂人来人往,既不是聚财宝地,似乎又打探方便。可是,他若是知道其实咱们名下人流最大的地方是铭安楼,估计也会另做他想。”闲影略一沉吟,说出来的话令众人都是一惊。
“对,这事儿我怎么没想到?如果不惊动熙儿,咱们自己弄,极有可能会暴露铭安楼,那姓姚的可能就不是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们,怕是连我们也想一块给蒸了。”鬼画师一语道破天机,众人都犯了难。
“我担心的正是此事。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难,难的是要保住熙儿和她辛苦创下的铭安楼。”文逸风道。
“这铭安楼也是咱们兄弟几个后半生的依靠,还有影儿,这其中也有他这些年的心血。”白浪说。
“可不是。铭安楼绝对不能暴露。此事只能暗中进行。”锅底灰补充说道。
“我有一个法子。”闲影说了一句,看向众人。
“影儿有话快说,瞧你把师伯师叔们急的。”
“师伯师叔恕罪,”闲影略一施礼。
“免礼免礼,有话快说。”鬼画师不耐烦地一挥手。
“这样,反正姓姚的看上的只是这翠峰学堂。咱们就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闲影话没说完,文逸风一拍大腿,“好办法。影儿你继续说。”
“明面山,得辛苦文师伯,在翠峰学堂好好造出几场大事来,吸引人流越多越好。这样的事儿咱们也是老手了,让几个师弟师妹配合师伯来做,不发愁。暗地里,我在铭安楼增加舞筵,多设雅舍,甚至密室,名为扩张生意,实则埋下暗探,详细记录可疑人士一言一语。日子一长,定有所获。”
“影儿这主意不错。”白浪难得亲口夸奖一句自己的徒儿,闲影作揖谢过师傅。
“那就这么办吧。翠峰学堂的事,我来牵头,出不了乱子。铭安楼就得靠影儿躲操心了。切忌,不能让熙儿知道此事。她那个心口疼的毛病已经经年,发作起来能要她半条命。”
“影儿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