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第十一章 落花有意逐流水 免费试读
梅姨的病是好了,九郎却病倒了。大约是那夜只披了一件袍子受了凉,第二日便发起高烧来,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夜,天大亮才退的烧。玉郎在一旁衣不解带的守着照顾他。
玉郎累得眼睛同兔子似的猩红猩红的,我去叫小兰进来照顾九郎。不想小兰严词拒绝道:“她是清白姑娘。”每次都是这句话,点新意都没有。
小兰扶着玉郎出去了,也不理我就只用那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好似在控诉我如何虐待了玉郎这位没长大的孩子。梅姨也是病号,我还怕累着了她。
理所当然地照顾九郎的任务便落在了我的肩上。照顾美男是件美差事,但照顾一位生了病还逞强的美男是件甜蜜且痛苦的差事。
这一日我熬好药,端上来就见九郎起身打算算账。我忙放下碗说:“别,放着我来。”
他冲我温婉一笑道:“没事。落下几日的帐不算怕是以后要乱了。”
我生气地一把夺过帐本道:”我是掌柜的,我说别做就别做了。”
他拿着帐本依然不肯放手,我气急了夺过帐本扔在一旁说:“别管这破事儿了。来,先将药喝了。”
九郎笑吟吟的接过药碗把药喝了,我问道:“可苦?”
九郎摇摇头,乖巧得像个孩子道:“不苦。”我心想这哥哥是个嘴硬的主,就算苦也不会说。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一包蜜饯放在桌上说:“尝尝吧。甜甜嘴巴。”
九郎取了一颗含在嘴里,又取了一颗放在我手里道:“一起吃。”
我俩一同吃着蜜饯,却是各怀心事。我自那一日九郎的一番话后见他总是觉得很不自在,话也少林许多。九郎本来就不多话,如今我话一少,两人相处就充满了微妙的沉默。他不语,我亦不语。
九郎又取了我扔在一旁的帐本仔细的翻阅起来。我见他病未好又要操劳,怒了去抢那帐本。九郎长臂一挥就将我挡开了。我不服,又去抢,这样一来倒成了两人相互争夺帐本了。
九郎一闪身躲开了我的狼扑却被我拽住口衣袖。他拿着帐本唤“十四。”这一声带着颤颤的尾音,那颤音只钻到我的心里,震得我的心怦怦乱跳。
我手一松便放开了他的袖子,如果有面镜子放在我面前,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想挣得时令的柿子.
九郎摸摸我的头,笑笑道:“乖”这是我经常对玉郎做的。难不成在他眼里,我也同玉郎一样是只大型的宠物。
九郎拨算盘的声音实在是好听,我听着听着就犯困了,不一会,歪在了床边。
待我醒来,已是黄昏。九郎躺在床上睡着了,而我睡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渍。我脸红了,忙擦了干了那个地方毁尸灭迹。
九郎睡得很沉,连我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夕阳的余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本是苍白的脸有了淡淡的红晕,显得他格外的瑰丽,仿若一副色彩明亮的画。我帮他被子,撵好被角,随手拿起帐本胡乱翻着。帐本上是娟正小楷,每一条每一目都十分详细。我翻至最后一页,只见他在页末题录一句话:“落花有意逐流水,不知流水有情否?”
我的脸顿时火烧火燎的。平日里的帐本做好后,他都会交给我形式的看一番。也就是说这话写在这儿是特意留给我看的。一想到这里,那帐本就好似是烫手山芋,我连忙放回原处,又蹑手蹑脚的出了房关了门。就听见房里传来九郎的轻笑声,我心想坏啦,九郎也被带坏了。
第二日我便不肯去送药了。鉴于我已有过将玉郎推向火坑的历史,这次玉郎很清醒没有被我欺骗。我好说歹说终于通过加月钱二两将玉郎请动去送药。
没一会,玉郎便拿着空碗下来了找到我问:“姐姐,我哥说苦要吃你上次给的蜜饯。”我楞了楞,心想昨日九郎可不是这么说的。我问他,他还道不苦呢。怎么现在就叫苦了。幸而我本来就喜食零嘴,身上的香囊里总带着果脯。我掏出香囊一看今日是桃脯递给玉郎道:“不是上次的那个。但我觉得味道挺好的。我就这一袋里,叫他吃完将袋子还给我。”
是夜,我正准备熄灯歇了。九郎在外敲门问:“可睡了?”我心想这么晚了,来找定是有要事,便开了门请他进来。
九郎只着力一件衣袍,在秋风里显得身形单薄,我忙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里捂着。看他有些发白的嘴唇,我埋怨道:“更深露重的,你穿的那么少。病还没好,冻坏了怎么办?”
九郎摇摇头答道:“无碍,我从小寒惯了。”
我知道九郎固执,拗不过他只得问:“这么晚了,可有事?”
九郎从袍子里取出一个袋子递给我。原来是今日吃药时给他盛过果脯的香囊。
“多谢了。”我收香囊,转身便打算洗漱,一回脸,却见九郎还坐在那里。我停下动作问:“还有事?‘
九郎摇摇头,却不走,只坐在那里,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也不好洗漱。我本来一日下来就乏得很,还被他这样耽搁着不能睡。不一会,就哈欠连天了。我朦胧着双眼说:”九郎哥哥,已经晚了。我真的要歇了。你也早早回吧。莫要熬夜了,这样病更不会好了。“其实我是想说不要学那狐狸大晚上的到我房里来。
我真的是困的要死了。自九郎病后,他的性子就变得让人摸不透了。从前只有对他笑笑求求他,他便什么气都没了。现在就算再怎么说好话,他就是倔着,有时候我提及狐狸,他就黑化了。楞是几天都深锁眉头,象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九郎微微叹息一声,道:“十四,明日还是你给我送药吧。别麻烦玉郎了,他这几日都瘦了。”
我心想这哥哥当的可好,果真乃**一枚。立刻就来为弟弟谋福利了。不过细想,玉郎是瘦了不少,他心疼也是应该的。想玉郎从小什么活都没做过,现在让他来当跑堂的小二外加还得被调戏,我也觉得十分对不住他,便点头允了。
九郎见我允了,起身打算走。我忙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披风递给他。九郎含笑接过,不小心抓着我的食指。我忙抽回手,却被九郎捉住不肯放。我看向他僵直了身子,他缓缓地松了手,目光如炬,接着便快步走了。我叹息,九郎也变狼了。
朝化三十二年,十月十一,由朝廷点派来另一个使臣前往二次议和,未果。叛军放使臣返带话与皇上道:“诛妖妃,让贤与东宫太子,并封齐王为摄政王。妖妃死后不得入皇陵,需割其首级,暴尸荒野。”众大臣跪求赐死瑶池贵妃。帝大怒,廷杖朝臣二十余人。
入了十月,后院的梧桐也落光了叶。我拨着琴,幽幽的念:“凤兮凤兮归故乡,未有梧桐栖身藏。”
九郎进来道:“好好的《凤栖梧》怎么被你念成这样。”
我指指后院的梧桐道:“梧桐都落光了叶,凤凰若来了栖到哪里去呢?”
九郎皱着眉说:“放心,皇上很宠娘娘,娘娘不会死的。”
我摇摇头道:“你不知,我娘求的就是这一死,”
九郎迷惑的看着我,我笑而不语。也许,不会有人理解我的娘亲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十一月。九郎自上次给梅姨治病后就一直没有病好,入了冬,更是时不时的咳嗽。我心疼的很,想请大夫来。毕竟我的医术只是半吊子,还是找个大夫来的好。可总是被九郎回绝,玉郎也在一旁直抹泪。
九郎生气了厉声道:“我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们若是再给我请大夫,我就回玉郎山。”被这一番吼过后,我再也不敢提起请大夫的事。
可见他日日咳嗽,人也日渐消瘦下去,我只好私下里请教大夫,偷偷的在九郎的饮食是加点料。可九郎的气色却不见好。
眼见天气凉了,我干脆关了客栈去大采办了一番。因着临近过年许多店铺都挂起了腊肉香肠的年货。冬日的新鲜菜也少了。我买了百来斤白菜藏到地窖里。一路上,玉郎与小兰斗嘴打闹吵个不停。两人都是少年心性,贪玩得很,见到新奇东西便不肯走了。一路下来已到了天黑。我逛了半日,也没见到心仪衣服,只得买了布料回去做。忽撇见店上挂着一张狼皮毛,足有八尺左右,通体雪白,找不到一丝杂毛。看着长度,恰好给九郎做件大麾。
我指着这皮毛问:“老板多少价?”
老板作了揖脸上堆满笑容道:“小姐,这皮毛不卖的。”
我疑惑心想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于是摆出一副很阔气的样子说:“老板,我是这镇上的同福客栈的掌柜的,这皮毛你开个价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老板摆摆手道:“不是不卖。是这皮毛没人能做成衣服。你买去也没用。”
我很无辜的说:“我也没打算去做衣服。我是去做坐垫用的。天冷了我的贵妃榻也凉了。这东西放到贵妃榻上正合适。”
老板气结,说:“既然您要,那就这个数。”说完就伸出五指,我看看点头道:“好。”
说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老板见我利索也不还价。就命人取了下来,包好交给我。
我拿起东西出了店铺就跑,生怕那老板反悔,不愿卖给我了。着狼皮不是普通的狼皮,是祁连山的雪狼,长得如此大实属不易,且皮毛有这么完好,连血渍都没有染上,相传雪狼之血染与其毛千年不褪。这样的皮毛世间难求,别说五百两,就是给五万两也是寻不着的。
玉郎和小兰见我跑得飞快,还以为我惹了什么事端,也同我一起跑了。到客栈,小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玉郎同我却是脸不红大气都不喘一下。玉郎见小兰那狼狈的样子便大笑起来。小兰本就累了还被玉郎嘲笑,顿时眼泪就留下来了。这一哭倒把玉郎给吓到了。平日里小兰同他都是风风火火的,现在突然变了样子,玉郎不知所措的站着。我对着两人的恩怨决定无视,小孩子们的事就交由小孩去解决。我可不掺和这事。
这夜,我借玉郎的匕首把皮毛裁剪了一下,又用牛筋绳将其缝上,配了里子。余下的料子我拼接了一下做了个围脖。看着着披风我心想这九郎穿上后的身姿,心痒难耐啊。
次日清晨,我就跑到九郎那里,将他吵醒,让他试衣服。看来我看人的眼光是分毫不差,除了那只狐狸。大麾披在九郎身上,倒显得他英气勃勃的,不似往日那样儒雅。他着一身黑衣披着狼麾在树下微微侧首,露出浅笑。让我想到我娘那一日唱的《北方有佳人》,这样的美好,果真是倾国倾城。
九郎就在那梧桐树下向我伸出手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我看向他,他的目光灼灼,风姿绰约,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一般,流出汹涌的情潮。我伸出手,握住他向我伸来的手道:“九郎。”
这一刻岁月静好,时光永驻。我想即使后来时事变迁,回忆其往事种种,总会记得此情此景,象是古人凝血成碧一般落在我的心石上,纵使岁月斑驳了所有过往,也会记得有位男子在冬日的寒风里的绝代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