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看云起时》 第二章·瞳仁 免费试读
六月的夜风带着燥热吹过湖州城。
星夜清朗,一片祥和,没有人能猜到一桩震惊四方的命案就要在最热闹的庆春楼发生。
甚至连死亡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主角还沉溺在香色之中。
“真软......”林掌事躺在小娘子身下,躯干早已被折腾得酥麻。
“呵...”年轻的女子一阵浅笑,似乎正满足于猎物入套的喜悦。
“掌事处世多年,最终却也不明白...”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身下老汉的干瘪肚皮,原本严重噙着的柔情已转变为嘲讽与嫌弃。
“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
话音刚落,老汉的身子便一震,他哆嗦着要挣脱绳子,只是四肢再也发不出任何气力。这才明白,小娘子身上的哪儿是体香,那分明是藏在凝脂里面的夺命利刃。
为时已晚。
他的脸已憋得通红,由人事极乐突然坠落到死亡的边缘,这一瞬的落差让他只能发出颤抖的两个字:“你...是?”
她轻蔑地挪了挪身子,俯下头去,轻柔的语调依然迷人,只是听得掌事不再热血沸腾:“我是谁并不重要,取你命的人,已经来了......”
她看似轻巧地翻了个身,实则是动了力气将掌事置于她的上面,形成她在身下的架势,如此掌事受上一刀,不会伤及她,最多是这老狗的脏血溅她一身罢了。
真正的猎物不是林掌事,而是檐上客。
“唰——”
寒光一闪,暗红的床帘便被刺破,也就是那一瞬间,林掌事的血已喷射到了地面。
全程不过短短几秒,安静得吓人,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有被惊动半分。
林掌事的喉咙被割破了一个血口。
双目撑满血丝,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从他苍老的躯干里流出练阴功多年而变黑的血,潺潺如暗河。
湖州最有权势的财主,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被人拿去生命。
果然是卧云!
小娘子心中暗喜,面色却已装得惊恐万分,刚要尖叫,就被一双沾着血迹的手捂住口,她的眼里已满是惊恐的泪水。
“你若想活命,便默不出声,否则我叫你下地狱服侍这老太监去。”
小娘子颤抖着点了点头,用沾了血的被褥遮蔽着身体,低头忍着啜泣。
她知道,对她这样的女人,绝不会有男人能拒绝,就算对着她的肉体能无半分杂念,也逃不过她那双魅惑的瞳仁,这也是她行走江湖最傲人的资本。
眼看那刺客就要离去,她赶紧拽住那人的衣角,含着一汪泪央求:“公子......公子既然答应不杀我。那便给我一条生路,今夜您将......林掌事杀死在这,明日被人发现了,我又岂能活?”
那人眯了眯眼,面罩下传来低沉的嗓音:“你想如何?”
“不如......不如公子将我一块带离这儿吧......奴家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小娘子又恢复一副纯洁无辜的样貌,仿佛和之前在台上那朵不染的白莲一样。
“美人儿,你床上功夫了得,可我也不能要个阉人玩过的货色不是?”那人摇了摇头,而就在与小娘子对视的一瞬间,之前在屋檐上所感受到的那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又钻入了脑中。
“公子,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您将我带出去,我保准什么都不说,您那么厉害,取我一弱女子的命不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更何况我已与今晚之事脱不了干系,我又何苦告密自寻死路呢?我保证不缠着您,您将我送出庆春楼,小女子定感激不尽。”
小娘子的眼眸好像一泓清泉,却深得看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一个漩涡,要把与她对视的每一个人都眩晕进去。
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莫名滋生:
这女人虽然有心机,但那双手白皙绵软,并非习武之人,想来也只是个青楼小妓,不如当她一码......
“行,说来今个也算我毁了你一夜的荣华富贵,我便将你带至城西,你自个寻个去处。至于连累,那倒不用顾虑,明日天下人都会知道此人是我所杀,与你无半点关系,权当是你被我掳去罢了。”
“他”用绸布擦拭了剑,一束寒光又被收回背后剑鞘。
只是对面的女子已在泪光盈盈中看清楚了这剑的模样。
世人皆传杀手卧云使的是刀,他手下的尸体,颈上都是碗大的斜面血口,必定是快刀所为。就连方才她看到剑的一瞬,都还怀疑是否等错了人,而定睛看过那掌事的伤口,她便确信眼前人是卧云无疑了。
谁都未曾想到,能割出如此恐怖伤口的凌霄,竟然是一把短剑!
沉浸在酒色的庆春路,无人发觉窗外的夜色里,已融进了一双人,一个是嗜血夺命的杀手,另一个是本该在林掌事枕畔娇嗔的花魁。俩人如同一对神仙,踏着月色远去,留下一具血腥干枯的尸体留作秘密,**白昼的曝光。
卧云知道,她犯了大错。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被人夺了心魄的时候,那小娘子已经从卧云的怀中离去多时了。
对于这小娘子最后的印象,是她消失在夜色时眼角噙着的笑意,像极了一只捕捉到猎物的狐狸。
今夜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那束手无策的林掌事。
从十岁开始,行刺九年,卧云遇到过的对手武功有高低,背景有深浅,今日刺杀的林掌事,便是一个强劲的对手,然而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取了他项上人头,原来是靠这青楼女子相助。当卧云的剑划开床帘时,林掌事并没有一丝来自习武之人的敏锐反应,他就像一块木头,任由卧云砍伐,虽说被束缚住了手脚,但那样的无动于衷,却是出奇的反常。加之这小娘子摄人心魄的诡异媚术,卧云开始不确定,这庆春楼花魁是敌是友,用意何在了。
若是要利用卧云来除了林掌事,那么依那女子的诡计已经足够,若是要通过林掌事引诱卧云出来除之,那么现在的卧云,依旧完好的站在月色下,毫发未伤。
做杀手这行当的人,都不肯让亲近的人近身,何况是将今夜这陌生女人置于怀中。
“这娘们的惑术着实厉害。”
此时去找那女人算账已经晚了,若是敌手,日后自会再来,她也从来不在无意义的事上废气力,与其担心那女人的用意,不如找个地方打个酒趣儿。
“姑奶奶走也。”
天下无人不知卧云大名。
相传此人为一名从小被秘密训练的男儿,天资聪慧,身手非凡,使的是一把凌霄大刀,千炼所制,凡是他锁定的目标,无人能逃过他的刀下,拿人钱财,替人索命,虽已有四十五人死于他的手中,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的面庞,每次发现死者的尸体时,伤口必是碗口大的斜面血洞。若要托卧云杀人,一是钱财必不可少,二是去求卧云的所属——东海玄机阁。
而只有卧云自己知道,她并非传言数尺高的男儿,天资并不聪颖,甚至可以说是愚笨,四岁那年,玄机阁阁主在捡到她的第一天起,便不断训斥着她的笨拙,十余年来的勤学苦练,才有了今天这一身杀人本领。至于从死者伤口便推测凌霄是大刀,她一直把这当成世间数一数二的笑话。那些死者身上碗大的伤口,本就是她使凌霄刻意为之,与让世人混淆她是男子一样,隐瞒她的武器,无非是又在遭遇仇家时躲避的一分生机。干这一行的,怎能不处处留后路呢?
只是今日,她走错了一步。
与青楼小娘子短短对视的几个瞬间,就注定了在她本就不平凡的一生中,暗中汹涌的层层腥风血雨。
在湖州千里外的国度,一只信鸽在三日后衔着秘密降落。
“***春庆楼,探云卧,凌霄为短剑,杏眼浅瞳,右眉红痣。奴儿于湖州静候堂主大驾,四月之内,皆可动身。”
信的主人伸出掌心,字迹就在火焰间成为了死去的秘密,燃灭的灰烬顺着风飘散在黑暗中,空气间只剩下烧焦的气息,和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