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长歌》 言语 免费试读
淡淡的轻烟从镂金香炉里飘散出来，朦胧地仿佛化作了一团雾气隔在皇后和穆晴岚之间，穆晴岚只觉前额隐隐作痛，丽贵人那道伤口自己虽未见过，可是眼下听人说来却似就在眼前一般。
那宫女道：“回皇后娘娘，丽贵人身上的伤疤确实为男子所伤，女子实在没有那样大的力气。”
皇后沉静须臾，正色道：“岚常在，你且说你有没有经过景仁宫？”
穆晴岚犹自觉得在朦胧烟雾中已是看不清楚皇后的面容，正要行礼请罪，却闻得一声明亮的话语声。
冯嫔展颜看着皇后，笑道：“说到底也是嫔妾的不是，方才姜公公说起这件事来，嫔妾原本就该提起的，到了现在才说，当真是委屈妹妹了。”
穆晴岚这才折中宽慰，众嫔妃听得今日甚少说话的冯嫔开了口，不由得顺势望去，冯嫔今日所着头饰仅为单色玛瑙珠饰，衬得一身绿衫，却是清凉苍翠。皇后闻言，扫视了一番各妃嫔，笑道：“不知道冯嫔妹妹这般说辞有何意义？”
冯嫔缓缓起身，亲自扶了那名宫女起来：“回皇后娘娘，那日晚上嫔妾叫了妹妹来嫔妾的延禧宫，因为岚常在的姐姐，也就是穆贵人与嫔妾住同一宫殿，且那晚穆贵人身子不适，岚常在便带了自己宫殿里新进贡的茶叶前来陪同穆贵人，随后穆贵人请了太医，岚常在也吹了一会儿笛子玩儿，待穆贵人好些，岚常在便从景仁宫那边回了自己宫殿。”
穆品娆心底了然，看着姜公公：“姜公公，不知道你那晚有没有看清岚常在是用哪只手拿手的笛子？”
姜公公只行着礼，低着头道：“奴才仿佛是看见岚小主用的是右手拿笛子，由于是在太黑，这奴才看不太清楚也是正常不过的啊。”
殿中忽地半点儿人声也无，过了须臾，方才是岚常在自己道：“姜公公，那晚我好像是叫晶儿帮忙拿的笛子，你怎会看见我用右手拿着笛子的？”
姜公公一下慌了神：“对，奴才看见的是晶儿拿着的笛子，晶儿用的是右手，奴才不中用，看成是岚常在拿的笛子了。”说罢，姜公公连连赔笑。
穆品娆眼中有说不出的严厉：“姜公公，你仍旧错了，那晚岚常在的笛子就放在我宫里的，怎么会拿了笛子到景仁宫处转悠啊？”
姜公公见自己有些占下风，便朝皇后诉苦道：“奴才也不过是随意看到一眼罢了，哪里看得清楚有没有笛子，奴才那会儿子要忙景仁宫那边的事情，看到岚常在也不过只能看一眼罢了，两位小主如何要这般来为难奴才啊，皇后娘娘，您要替奴才做主啊，奴才确实没有妄言。”
秦贵人不由得道：“姜公公那晚自己的事儿尚且忙不完，反倒去看岚常在的表情是否失望了，姜公公眼神这样好，却为何没看清岚常在手里究竟有没有笛子？”
白常在轻微含怒，看着姜公公责备道：“此人虽为证人，不过在妹妹我看来他也不过是碰巧遇见岚常在罢了，且冯嫔娘娘方才说过，岚常在只是去陪同穆贵人闲聊罢了，如此回来经过景仁宫倒也不是什么起眼的事，至于墙根的那个洞，无非是姜公公一行人随意揣测的罢了，谁说就一定是拿来送药的了？”
白常在一番话不无道理，在座的嫔妃皆表示同意，自然，懿妃不包括在里面。
许是坐得愈发腰腿发酸了，一些妃嫔已经令贴身侍婢倒好了新茶来品尝，茶香细腻芬芳，飘于殿中和檀香的味道混为一体，倒也闻着很是舒缓。
懿妃懒懒道：“那黄允宁亲自见到岚常在与丽贵人起争执一事如何说起，难道本宫宫里的人说出来的便不足为信了吗？”
皇后和颜笑道：“懿妃宫里的人本宫自然不是不信，只是黄允宁和岚常在各执一词，本宫实在难以分辨，说不定黄允宁是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与丽贵人起了争执才是啊，懿妃只顾着替丽贵人打抱不平了，却也要查明真相方可下结论啊。”
轻烟飘在懿妃脸上，衬得懿妃似是有些泪意，闻得皇后如此说，懿妃便道：“嫔妾也不过是听闻有人在背后议论嫔妾罢了，说嫔妾才是杀害丽贵人的凶手，嫔妾只是慌了神，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和蔼道：“好了，哪里是说妹妹有罪了，只是丽贵人一事本宫一直没有办法查明，也是本宫无用罢了。”
沈贵妃道：“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自然辛苦，哪里什么大事小事都管得上，嫔妾才是无用，不能替娘娘分忧。”
皇后静静道：“好了，妹妹们有这份心便足够了，本宫见你们的茶也都有些凉了，不如叫奴才们烧了新鲜的茶水来喝吧。”
说话间，倩儿已带了姜公公和黄允宁出了殿门。姜公公自是一边走一边擦汗，神色慌张，只出了殿门才稍稍缓过神来。
沈贵妃饮了一口茶，笑道：“皇后娘娘宫里的茶水自然都是好的。”
皇后笑道：“沈贵妃宫里的才是最好的，毕竟有自己的父亲拿钱来补贴家用。”
懿妃犹自笑道：“是啊，只是沈贵妃虽然有那么些银子，这礼数可是不能缺的，别因为自己银子多了，便可僭越了。”
懿妃将“僭越”两字咬得极重，沈贵妃却只是淡淡地梳理着额上的青丝，并不理会懿妃。
片刻，殿中的冰块已化得差不多了，暑气渐渐加重起来。
皇后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妹妹们也都可以散了。”
众嫔妃这才起身道：“嫔妾告退。”
晚上，穆晴岚在寝殿中朝御花园看去，晶儿拿了羽扇给她在背后扇风，晚间倒也有些凉快，只是有些地方暑气稍微有点重而已。
寝殿中甚是安静，连檀香也未点，穆晴岚长叹一口气道：“今日早晨当真把我吓坏了，不过冯嫔娘娘倒是肯帮我，果真跟姐姐所说的是一样的人。”
晶儿笑道：“奴婢也是吓坏了，不过眼下小主可对冯嫔娘娘放心了。”
穆晴岚稍稍担心起来：“只是皇上不回来，我便总感觉有些事会找到我头上。”
忽地，只闻到一阵脚步声过来，原是白常在进了寝殿，白常在轻轻擦一擦汗：“姐姐，皇上明日便可回宫了。”
穆晴岚闻言脸上一阵轻松，但随即便转变成失望的表情：“那当然好了，只是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也是个快被皇上忘了的小主。”
白常在饮了一口香茶：“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啊，穆贵人倒是有些得宠，自然是会跟皇上提起的，所以姐姐断不可担心。”
穆晴岚笑了笑，轻轻用手指点了点白常在的头：“你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不过你消息到底是比我消息更灵通，我竟不知道皇上明日便可回来了。”
白常在有些可怜道：“妹妹我也不过是关心皇上罢了，更是担心姐姐，姐姐要早日得了皇上的喜欢才好。”
穆晴岚笑道：“那能如你所愿自然是最好了，不过你那日说过，要我教你吹笛子，好让你获得皇上的喜爱，那我便教你吧，上次学的曲子怎么样了？”
白常在眼中透着自信：“我当然学得很好了。”
这一晚便在宁静中过去，次日一早，穆晴岚便邀了穆品娆前来自己宫殿里玩耍。
穆品娆一进殿便关心起穆晴岚来：“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穆晴岚笑道：“我能怎么样，也就那样，很好。”
穆品娆轻轻拉起穆晴岚的双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不过这皇上快要回来了就好了。”
穆晴岚拿起一把羽扇，边扇边道：“姐姐这样得宠，自然是好了。”
穆品娆看着案几上静静放着的笛子，背上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只道：“看着这笛子，便让我有些烦心，虽说我是得宠，可是妹妹，我也难保能百分百护你周全你，若有什么不如意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告诉过爹爹，我一定会设法保护你的。”
“姐姐的心意我自然知道，若论皇上和姐姐，我自然宁肯要了姐姐而不要皇上。”
穆晴岚一番话说得打趣，却道尽好些道理。穆品娆关切地在穆晴岚身边坐下，近看之下，穆晴岚气色极佳：“你这话虽是打趣，可是到了外面半分也说不得。不过在这宫里何尝不是如此，这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用轻纱去兜住月光，怎能兜得住？”
从寝殿的案几边看去窗外，花事繁盛衬着层层宫殿的翘角仿佛投在五色迷幻上的影，穆晴岚动容道：“姐姐方新，我自有分寸，有些话在外面说不得的，我也知道，只是姐姐方才获得皇上宠爱，何必感叹这宠爱也可能会退去啊？”
穆品娆放低了声线：“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若是我整夜整夜地远听，岂不是苦了自己，妹妹，你要知道，这宫里不止你一个人，即便你得了皇上的宠爱，你也断断不可忽略了其它的东西，否则长夜漫漫，你要如何度过？”
穆晴岚有些呆呆地望着眼角略有些晶莹的穆品娆，心底轻微一颤，不由得道：“姐姐正获皇上宠爱，这些话说过了也便罢了，妹妹我知道，这宫里不止我们两个人，姐姐你看，出了那日选秀，我便没有见过皇上了，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除了皇上，我也有晶儿，也有好多姐姐，更有白常在这样的妹妹，皇上的宠爱自然重要，可妃嫔之间的相处也是必须的。”
闻得穆晴岚如此言论，穆品娆似是放心了许多：“你肯这样说就好，我也算放了心了，今晚皇上便要回来，你要怎么办自己心里清楚，我能做的也不过只是帮你做一些小事罢了，若能求得冯嫔娘娘的，我一定会为你去求。”
穆晴岚心下感动不已：“哪里，姐姐顾着自己便是，不用为我操太多心。”
穆品娆用绣有玉兰花的丝帕擦了擦眼角：“若我不关心你，谁来关心你，安素丹虽与我们交好，但终究不及我，你瞧我，本来是与你说闲话来玩的，却说得眼泪都出来了，当真不应该。”
日光从花枝的空隙间投射稀疏的光斑，透过长窗的窗户纸落在地上成了淡淡的水墨写意，桌上摆放的藕粉糕竟未曾动过。
皇帝傍晚回到宫中，叫了皇后前去服侍。懿妃本是备好了一大桌的参汤名菜，现下却是毫无用武之地了，待黄允宁进来传话，懿妃方才知道：“什么？皇上竟然要去皇后那里，本宫做这么一桌子菜是为了什么！”说完，手臂一挥，“砰”地一声从殿中传出，随后是几声瓦片碎裂的声音。
倩儿拿出一个精致雕花镂金木盒：“娘娘，该服药了。”
懿妃只瞥了那药丸一眼，便随手一拿将其吞了下去。
喝完水，懿妃狠狠地将空碗掷在桌上：“说是能使本宫有身孕，我看太医院里个个儿都是白领赏钱的！”
倩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娘娘只要按照太医所说的好好调养，定能有身孕的。”
懿妃冷静片刻，方才淡淡道：“不过丽贵人一事，本宫可把这话甩出去了，好让皇后之道，此事与本宫不相干，可惜的便是没能拿那位常在怎么样，她竟敢陷害本宫！不过说到底，无非是黄允宁和姜公公不中用罢了，本宫宫里的人怎的这样不中用！”
倩儿忙劝慰道：“算了吧，娘娘，丽贵人一事已经与我们不相干了，只是那位岚常在，娘娘若要下手，机会倒也不少，她一个没怎么见过皇上的常在，哪里能给我们多少绊子啊。”
懿妃饮着茶：“可是穆贵人很得皇上宠爱。”
倩儿一脸凝重，低低道：“娘娘，不如我们换了穆贵人下手吧。”
懿妃眼中闪过几丝冷意，笑道：“你自己盘算去吧，有了什么消息过来告诉本宫，另外素常在，随便赏她一点儿什么便可了，不要叫她以为本宫忘了她。”
倩儿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挑了好的来送。”
懿妃却叫住了倩儿：“对了，你也要多留意素常在，别叫她哪日反过来陷害本宫，若是她帮本宫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哪日除掉她也无妨。”
“是，娘娘，奴婢明白。”
天空如泼墨一般尽染墨色，落日已被昏暗吞没殆尽，在懿妃眼底投下的倒影仿佛是一匹起了褶皱的丝缎。
晚上，穆晴岚的寝殿中茶香袅袅，穆晴岚叫来了晶儿：“皇上白天会去御花园吗？”
晶儿道：“这个自然，不过奴婢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哪一日会去，且皇上若闲来无事，定会去沈贵妃的宫中，要不然也是去懿妃娘娘宫里，甚少去御花园。”
穆晴岚摸着案几上的雕花：“那当真可惜了御花园的一番美景。”
